这个时间点,赵娘子和香儿还没休息,娘俩正在收拾屋内的杯盘盏碟,及满地狼藉。
尽管劳累了一天,两人面上却毫无疲态。
他们红光满面,好似还能继续劳作一个夜晚。
陈婉清走过来要加入他们,被赵娘子和香儿联手看住了。
“婉清啊,这里不用你。就一点小活儿,我和香儿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就是啊嫂嫂,你劳累了两天了,都没能好好休息,你和大哥赶紧回房吧。我在灶房烧了热水,一会儿我就给你提屋里去。”
陈婉清推辞不过,只能先出去了。但她没等香儿提水过来,自己拿了木桶,准备去装点热水,稍后洗个热水澡。
最后这一点活儿她也没能干,因为赵璟忙完过来了,将木桶接了过去。
等彻底洗漱收拾好,天已经很晚了。一家子顾不上叙话,赶紧上床休息。
接下来几天,依旧分外忙碌。
一来要将圣旨供奉进赵家祠堂;二来,隔壁祠堂的建盖也是一桩大事;三来,赵璟有了这样的大喜事,自然少不得有人过来拜访。
这一回,不仅县衙送了贺礼来,就连与陈松关系不错的同僚与友人,都特意给赵璟送了一份儿礼。
又有清水县的秀才们,打着道喜的名义登门,赵璟那几个关系莫逆的友人——黄辰、丁书覃,他们两个就在清水县,自然亲自登门。
王钧、王霄、楚勋都不在清水县,便由王楚两家人代为送上贺礼,另外两家也各出一份礼,以示结交。
人来人往,赵家连续几天没个安静的时候。
甚至就连赵璟嫡亲的两个舅舅,也厚颜又登了门。即便赵家众人予以冷待,甚至要撵他们出门,他们都好似没看见赵家人的冷脸一般,隔一天又来。
这太烦人了,也太耽搁事儿了,最重要的是太影响读书了。陛下赐下的那几箱子书籍,赵璟带回来一小匣子,可直到如今,他连半本书都没读完。
终于,这一日,赵璟在送走了客人后,去堂屋与他娘说了搬家的事情。
赵娘子人都傻了,震惊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怎么就要搬家了?赵家村不好么?民风淳朴,又都是咱们的族人,在这儿不担心被欺负。”
“可这到底是小地方,儿子想科举入仕,为官做宰,在这里不能实现我的报复。娘,阿姐攒了一笔银子,足以在府城买一栋宅子,儿也准备去府城的府学读书,为了儿子的学业精进,咱们搬去府城吧。”
赵娘子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但她为人怯懦,脾性也软,怕见生人,也不善于交际。她喜欢在熟悉的环境中生活,离开这里,进入陌生的地域,她会浑身不适。
赵娘子就说,“你若要求学,就去府城,便是清儿,若是在府城买香料制香方便,也只管跟着你去。娘不想去,我去了那里,不仅无所事事,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娘想留在家里,到时候娘看着家,四时八节给你爹烧柱香,你们就不用挂念这件事儿了。”
赵璟哭笑不得,“家里就这一栋宅子,有什么可看着的?这些都是死物,即便破了旧了,修修还能用。可娘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我若不在您跟前,您真有个万一,我怎么和父亲交代?况且香儿也到了年纪,您之前还忙着给她张罗相看,可县城的青年才俊,如何有府城的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便是为了香儿,也请娘和我们一起去。”
赵娘子依旧不同意,“人生地不熟,去了府城咱们一家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况且,府城的花销比家里的花销大多了,娘没本事挣钱,嫁妆也大多花用完了,不能再拖累你们。”
赵璟费尽口舌,耐不住赵娘子是个死心眼,赵璟说了半天,都没能说动她娘。
累的香儿跟在旁边着急。
她不反对留在赵家村,但她更想跟着哥哥和嫂子。
哥哥和嫂子是家里的主心骨,他们在家,她心里就安稳,他们若不在家,她就要立起来。可她细胳膊瘦腿,她真撑不起这个家。
香儿忍不住跟着劝,结果不仅没磨得赵娘子松口,反倒让她愈发坚定了留下来的事情。
“我不能留下这宅子,这是你爹给我建的。”
“我若也走了,以后谁给你爹上坟?”
“人不能不知道几斤几两,娘不想当你兄嫂的负累。”
谁说都不管用,最后还是陈婉清过去与赵娘子说了两句话。
只两句话,赵娘子就松了口,且风风火火的张罗起搬家的事情。
陈婉清回房后,赵璟追问她是如何说动母亲的,陈婉清摇着头不理他,死活不肯说出她和赵娘子说了什么。
但她那里是赵璟的对手?
赵璟对付她只用一招。
他总爱在床上厮磨着她,让她答应一些稀奇古怪的条件,说一些孟浪又羞耻的话。她的那点小秘密,自然也是在床榻间被套出来了。
“我,我告诉娘,若我怀了身孕,到时候身边没个老人照顾,怕是多有不便……”
可那来的身孕?
赵璟在这事儿上贪得很,一时半会儿根本不想要孩子。
他不同于现在的年轻人,成亲就奔着孩子来,他不是,他就奔着她来。
为防闹出孩子碍事,他在府城时便多有克制,从不留在里边;甚至还在离开府城之前,瞒着她,不知道找谁买了鱼鳔和羊肠。
那些东西装了满满一匣子,他慎重其事的将之放在书房的架子上。
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里边是什么贵重的书籍,或者笔墨纸砚,就连打扫时都不敢乱碰,可那却是最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璟听见她的回答,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轻笑,越想阿姐说这话时的表情,越觉得可乐,忍不住便埋在她脖颈处闷闷的笑出声。
他震动,带着她也跟着震动,陈婉清浑身都酥麻起来。
她面上都是糜艳的潮红,忍不住要推赵璟起来。
赵璟却坏坏的在她耳后吐气,“阿姐想要孩子么?”
“可,可以,可以要,也可以不要,这事儿主要看你。”
陈婉清其实不急着怀孕。
她娘说了,最好等她年满二十再怀孕。
届时母体发育成熟,怀的孩儿聪明,身体也健壮,就连她生产时的身体损伤都会很小。
她娘懂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听起来莫名其妙,却有理有据,陈婉清选择相信听她娘的话。
况且,她娘也说了,璟哥儿现在年纪还有些小,许是还承担不起为人父的责任。等他再大两岁,更有担当,精子的质量更好了,再要孩子不迟。
陈婉清不知道精子是什么东西,她也不敢在赵璟面前胡说。
但提起这件事,她控制不住有些羞,那双含情的双眸,便愈发潋滟夺目。
赵璟溺毙在她这双眸子中,瞬间将怀孕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与她融为一体,没有孩子来打扰他们那最好不过。
最好等以后他们能雇的起奶娘了,再要孩儿,届时阿姐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翌日两人早早起身,往县城去。
这一天是耀安的生辰。
过了今天,耀安就满九岁了。
小舅子过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赵璟待客待烦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借口,自然要光明正大躲出去清净一天。
两人走到村口位置,看到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往村里来。
瞧见他们两个,货郎吆喝的更卖力了,“菜刀、剪刀、磨刀石,顶针、丝线与绒花,荷包络子、胭脂水粉,样样都有,样样俱全。”
瞅见牛车上两人的面容,与他们的穿着打扮,货郎意识到,这两个人怕是不会买他的东西,便闭上嘴巴,错身让开大路。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总感觉那驾车的年轻人,看他的目光有些锋利。若是眼神能化作实质,他现在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可不应该啊,明明他们素未蒙面,无冤无仇。
两方很快错开,赵璟架着牛车,载着陈婉清往县城去。
陈婉清扭头看看走向村里的货郎,与赵璟说,“救了婉月的,也是个货郎,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赵璟模棱两可的说,“我也不知,不过就算是,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阿姐,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你坐好了,我速度快一些,咱们尽量早些到县城,不然你怕是要受罪了。”
“好。”
两人将货郎的事情丢到脑后,不去想他究竟是不是陈婉月的救命恩人。
他们以为这就是个陌路人,和他们不会有什么瓜葛,却不知道,有人心中藏有恶虎,他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货郎一路走进村子,大声吆喝着挑担里的货物。
赵家村距离县城近便,真需要买什么东西,大家抬抬脚过去了。同样也因为这里与县城的距离,满打满算不过六里地,货郎们的东西在这里很少卖出去,所有平时嫌少往这边来。
听到有货郎叫卖,过了许久,才有人走出门来。
大家无可无不可的买根大针,买个饴糖,都是一两文钱的东西,碰上就买了,也省的往县城跑了。
货郎本就擅弄口舌,说不好听点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何况他是有目的而来,嘴巴更是更抹了蜜似的甜。
货郎率先提起了“圣旨”,这可是整个赵家村的荣光。
十里八村看看去,不,整个清水县看看去,那家的祠堂中,能供奉这样一张圣旨。
那可是圣旨,皇帝老爷亲自写的。
在地里刨食儿的小老百姓,他只看圣旨是皇帝下发的,就以为这是皇帝亲笔手写的,为此激动的一天三炷香供着,还有人定时更换供奉的瓜果点心。
也因为这张圣旨,赵家村在整个清水县都出了大名。
过去这几天,不断有外村人结伴到村里来,到宗祠前磕头。
他们还想到祠堂中烧个香,上个供,但被赵大伯严令拒绝了。
磕头可以有,但是烧香上供,就有“受贿”的嫌疑。且一旦开了这个头,村里肯定有人将可进入祠堂烧香上供的名额卖出去换钱,这对赵璟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儿。
但即便如此,百姓们对这张圣旨依旧恭敬有加。
最近两天,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因为仰望和崇敬而过来磕头了,更多的,一些求子的,保佑发财的,保佑出行平安的,都来这里磕头。
好似圣旨有了神佛的神仙法术,能让人心想事成一样。
说这些就说远了,只说货郎好口舌,成功从一行人的话中,套出祠堂的位置。
祠堂距离赵璟家,就一条街的距离。
货郎装模作样的也去磕了头,而后有目的性的往赵璟家门口去。
他大声的吆喝,“胭脂、水粉、拨浪鼓,饴糖、泥塑、木簪子喽……”
接连吆喝了好几声,那扇乌黑发亮的大门,才“咯吱”一声,从里边打开。
从门内走出一个穿着水粉色夏衫,梳着花苞头,面颊粉白,大眼水灵的姑娘。
这不是香儿又是谁?
货郎直勾勾的瞅着这姑娘,她约莫十三、四岁,生的花儿一样娇美。更重要的是,她有个出息的兄长,以及有钱的嫂嫂。
香儿没注意到货郎贪婪的视线,她的一双眸子,全被货郎担子上,那随风旋转的风车,以及那隐隐外溢出的甜香气吸引了。
香儿踏出大门,走上前来,“有荷叶糖么?”
“有,有。不仅有荷叶糖,还有麦芽糖和松子糖,姑娘过来看看成色,都是刚做的糖,甜着哩。”
香儿走到跟前,俯身看着放在下边的担子。
货郎手脚麻利的从担子中取出几样糖果,他们放在巴掌大的罐子里,每样都不多,但每样都新鲜,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香儿有零花钱,还有自己制香挣的铜板,在赵家村,她勉强也算个小富婆。
香儿大手一挥,想将一罐子荷叶糖都买下。
货郎却说,“姑娘,天热的厉害,买这么多糖,不等你吃完,都化完了。到时候招来蚂蚁蜜蜂,都浪费了。姑娘少买些,以后我常来,姑娘若喜欢吃,届时再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