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的棋风偏稳健。
看似温和无争,实则在不知不觉中蚕食对方的空域,步步为营,极具韧性。
“您过奖了,”
沈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棋艺粗浅得很,哪里敢跟程昱比。
不过是照猫画虎,学了些皮毛罢了。”
程卫东不置可否。
只是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落下了一子,占据了一个重要的角部。
他悠悠开口:“你知道围棋,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沈瑶略一思索,谨慎地回答:“是计算力?还是大局观?”
“是节奏。”
程卫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洞察一切的穿透力,“什么时候该积极进取,什么时候该迂回退守。
什么时候又该果断舍弃眼前的小利,去谋取更大的优势。
这和做生意,其实是一个道理,甚至和做人,也是一个道理。”
棋盘上的局势随着程卫东的每一子落下,都变得愈发复杂和凶险起来。
沈瑶渐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程卫东完全带入了他的节奏。
黑棋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棋盘的四个角落都牢牢占据了优势。
而她的白棋则显得有些散乱,处处受制。
“很多人都喜欢在局面不明朗的时候,去做所谓的形势判断。”
程卫东又落下了一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但他们却忘了,往往到了需要你费尽心思去判断形势的时候,通常意味着你已经看不清楚前路了。”
沈瑶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程卫东那双像是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心头一凛。
“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才会挖空心思去判断。
而这种仓促间的判断,多半都是错的,甚至是致命的。”
程卫东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沈瑶耳边敲响。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黑子也应声而下。
精准地截断了沈瑶一条看似活路的小龙,直接将其吃掉。
“棋如人生,很多时候,不必去想那么多虚无缥缈的未来,也无需过分纠结于眼前的得失。
走好你当下的每一步,就足够了。
当你把每一步都走稳了,走对了,所谓的形势,自然会变得明朗起来。”
沈瑶只觉得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几乎要湿透了香槟色的真丝连衣裙。
程卫东的这番话,分明就是在敲打她!
他恐怕早就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那些步步为营的算计!
但他却没有直接点破,反而像个循循善诱的师长一般,在教她一种更高级的“玩法”。
这让她既感到畏惧,又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兴奋。
又坚持了二十多手,棋盘上的白棋已经被黑棋分割得七零八落,再无翻盘的可能。
沈瑶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回了棋罐,低声说道:
“程叔叔,我输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但更多的是一种清醒的认知。
程卫东看着她,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笑容与他方才下棋时的凌厉截然不同,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
“输得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瑶诚实地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探寻。
“因为你懂得及时止损。”
程卫东开始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很多人,明明大势已去,早就输定了,却偏偏不肯认输,还要在那里死缠烂打,做无谓的挣扎。
结果往往输得更惨,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丢尽了。
你能在局势不利,但尚未到最糟糕的时候果断认输,保留实力。
这份清醒和果决,很了不起。”
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观棋,未曾发一言的程昱,这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爸,您这哪里是跟沈瑶下棋,分明是在教她怎么做生意呢!”
“下棋,本就是做人,也是在做生意。”
程卫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瑶,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瑶瑶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就在这时,林雅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笑着打破了棋室里略显微妙的气氛:
“哎呀,你们父子俩也真是的,别光顾着下棋了,快吃点水果润润喉咙。”
她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又心疼地拉过沈瑶的手,“瞧瞧,我们瑶瑶小姑娘家家的,你就拉着人家下这么费脑筋的棋。”
程卫东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威严之色尽去,多了几分慈祥:
“是是是,都怪我考虑不周。
瑶瑶啊,下次再来家里,咱们打高尔夫,那个运动轻松一些,对身体也好。”
离开程家大宅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沈瑶安静地坐在程昱的车里,窗外的霓虹灯光如流萤般飞速倒退。
她的脑海中却还在一遍遍地回放着方才棋盘上的激烈交锋,以及程卫东说的每一句话。
那些话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又敲打着她,点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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