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盗 第1章 黑市贾突遭灭口

寅时三刻，万籁俱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京城南隅，毗邻“金不换”古董店的一条阴暗巷弄里，连更夫梆子的回音都显得格外沉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一种无形的压抑。李致贤布下的暗哨，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座在黑夜里轮廓模糊的店铺，以及其后院那扇偶尔有人影悄声进出的侧门。

（一） 暗夜潜行，密会无常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自邻近屋脊的阴影中滑落，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金不换”后院的高墙。正是赵茂。他并未穿戴那身标志性的夜行衣，而是一套深灰色的紧身劲装，脸上也做了更彻底的伪装，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飞贼，而非名震京华的“茂儿爷”。

他选择在此时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根据石柱连日来的严密监视，那眉骨带疤的军汉自那日与贾三会面后，便似人间蒸发，再未出现。而贾三这几日则异常活跃，其手下心腹频繁出入，似乎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赵茂判断，交易很可能就在这两日内完成，他必须在此之前，潜入贾三的密室，找到那军汉可能留下的线索，或是探听玉佩的确切下落。

他像壁虎般游上高墙，避开几处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关的瓦片，轻盈地落入院内。院内亦有护卫巡逻，但间隔时间颇长，路线固定，显然贾三对自己的防卫体系颇为自信。赵茂凭借超凡的身手和敏锐的感知，在阴影中穿梭，如同行走在无人之境，迅速接近了那间位于后院最深处的独立书房——据石柱探查，那里正是贾三处理机密事务的所在。

书房内竟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赵茂心中一凛，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廊柱后的阴影里，运功于耳，仔细倾听。

“……此物关系重大，你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一个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声音……赵茂觉得有几分耳熟，但一时难以分辨。

“大人放心，”这是贾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滑与谄媚，“东西已妥善安置，绝无第三人知晓。只等风头稍过，便可按计划送至……”

“计划有变！”那低沉声音打断了他，语气急促了几分，“李致贤和那伙江湖人盯得太紧，此处已不安全。东西必须立刻转移！”

“立刻？”贾三似乎有些为难，“此时夜深，城门已闭，且外面……”

“我自有安排。”低沉声音透着不耐，“你只需将东西交给我的人，后续之事，无需你再插手。至于酬劳，一分不会少你。”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贾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感到了不安。

“大人……”贾三犹豫着开口，“非是贾某不信，只是此事牵扯颇深，当初说好是由我全权处理……”

“哼！”低沉声音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杀意，“贾三，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沾手的。让你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这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贾三似乎被震慑住了，连忙道：“是是是，大人息怒。贾某这就去取……”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二） 烈焰焚夜，杀机骤临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射入庭院，精准地钉在了书房的门楣之上，尾羽剧烈颤抖！紧接着，四面八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后院照得如同白昼！

“里面的人听着！京兆府办案！速速开门受检！”一个洪亮却陌生的声音在外面高喊。

京兆府？赵茂心中一沉。京兆府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如此精准地包围这里？这绝不寻常！

书房内的灯光瞬间熄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吼声传来：

“怎么回事？！”

“有埋伏！”

“快走！”

几乎是同时，后院墙头涌现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他们手持强弓劲弩，不由分说，对着书房以及院内可能藏人的角落，便是劈头盖脸的一轮箭雨！

“噗嗤！”“啊！”

几名贾三的护卫猝不及防，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地。

这根本不是京兆府的作风！京兆府拿人，多是包围、喊话、擒拿，绝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杀手！这是灭口！是清洗！

赵茂在箭雨袭来的瞬间，已如狸猫般翻滚，躲到了假山石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数支夺命弩箭。他心中念头飞转：是张世荣！只有他，才会如此狠辣果决，不惜动用私兵，也要将贾三和可能存在的证据一并抹去！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贾三和一个身着黑色斗篷、遮住头脸的身影仓皇冲出，在几名心腹死士的护卫下，试图向后院更深处的小门突围。

“保护东家！”

“拦住他们！”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弩箭破空声瞬间响成一片。贾三蓄养的死士确实悍勇，与蒙面刺客战在一起，一时竟不落下风。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分出人手缠住死士，主力则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贾三和那斗篷客。

赵茂躲在暗处，目光死死锁定那斗篷客。此人身手矫健，步伐沉稳，虽在慌乱中，章法未乱，绝非寻常官员或商贾。他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一名刺客头目模样的汉子，瞅准一个空隙，猛地掷出一枚黑乎乎的球状物，精准地落在了书房门口。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书房的大门，剧烈的爆炸将附近的几名护卫和刺客都掀飞出去！浓烟与烈焰滚滚升腾，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竟然用了火雷！这是要彻底毁灭一切！

“我的账本！我的……”贾三眼见书房起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竟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回去，却被身旁的斗篷客一把拉住。

“不要命了！快走！”斗篷客厉声喝道，声音因焦急而有些变形。

混乱中，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射来，“噗”地一声，正中贾三后心！

贾三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透出的箭镞，张了张嘴，鲜血已从口中涌出。他艰难地回过头，似乎想看清射箭之人，最终却只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重重地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称霸京城黑市多年的贾三爷，竟就此殒命于自家后院！

那斗篷客见贾三毙命，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却毫不迟疑，在几名死士的拼死掩护下，猛地撞开小门，冲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几名刺客立刻追了上去。

火势借着夜风，越烧越旺，不仅吞噬了书房，开始向旁边的厢房蔓延。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人们的惊呼惨叫声、兵刃交击声混杂在一起，将这片区域化为了人间炼狱。

（三） 黄雀在后，险中求索

赵茂心念电转。贾三已死，那条线断了。但书房已被大火吞噬，里面若有线索，也将化为灰烬。眼下唯一可能知情并携带重要物品的，就是那个逃走的斗篷客！

他不能让他落在刺客手里！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火光与浓烟提供了最好的掩护，赵茂如同鬼魅般从假山后掠出，避开交战的人群，直扑那道小门。

小门外是一条更加狭窄污秽的暗巷。赵茂刚冲入巷口，便听到前方传来兵刃碰撞和闷哼声。只见那斗篷客身手果然了得，虽只剩一人，且似乎受了点轻伤，但一把短剑舞得密不透风，竟暂时逼退了那几名追杀的刺客。

但刺客人数占优，且配合默契，斗篷客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赵茂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数枚乌黑的梭镖已激射而出！

“嗖！嗖！嗖！”

梭镖并非射向刺客要害，而是精准地打向他们持械的手腕和膝弯关节处。

“啊！”“呃！”

几声痛呼，两名刺客兵器脱手，一人跪倒在地。攻势瞬间一滞。

斗篷客虽不知暗中相助者是谁，但反应极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短剑如毒蛇吐信，猛地刺穿了一名因膝盖中镖而行动迟缓的刺客咽喉，随即毫不恋战，转身便向巷子深处亡命奔去。

剩余两名刺客又惊又怒，一人继续追击斗篷客，另一人则警惕地望向梭镖射来的方向。

赵茂岂会让他看清？他身形如烟，已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贴近那名负责断后的刺客，未等其反应过来，一记手刀精准地切在其颈侧，那人软软倒地。

解决掉障碍，赵茂立刻朝着斗篷客逃跑的方向追去。他的速度远超那名追击的刺客，几个起落便已追上。那刺客听得身后风声，刚欲回头，便被赵茂一掌拍在后心，口喷鲜血扑倒在地。

此刻，暗巷中只剩下赵茂与前方踉跄奔逃的斗篷客。

斗篷客听得身后追兵已解决，却又有新的脚步声逼近，心中骇然，拼尽最后力气前冲，试图拐入另一条岔路。

赵茂岂能让他再逃？他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瞬间掠至斗篷客身后，伸手便向其肩头抓去！

那斗篷客似有所觉，猛地回身，短剑直刺赵茂面门，招式狠辣！

赵茂不闪不避，左手如铁钳般精准扣住其持剑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时右掌迅如闪电，直劈对方面门！

斗篷客吃痛，短剑脱手，面对这雷霆一击，下意识地仰头躲避。

就在这一瞬间，赵茂的掌风扫落了对方遮脸的斗篷兜帽！

火光遥远，月色不明，但在那极短暂的刹那，借着远处冲天火光映来的一丝微光，赵茂看清了那张脸——一张略显苍白、带着惊惶，却又透着几分阴鸷的中年男子的脸！

是他？！

赵茂心中剧震，手下力道不由自主地缓了半分。

那斗篷客趁此机会，猛地挣脱被扣住的手腕，也顾不上去捡短剑，如同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入旁边的岔路，瞬间消失在复杂的巷道迷宫之中。

赵茂没有立刻去追。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方才看到的那张脸，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竟然是他？！张世荣麾下，掌管钱粮、最为倚重的心腹师爷——马庸！

贾三秘密会见的，竟然是马庸！张世荣派来与黑市商人接头的，不是普通管家，而是他最为核心的智囊！这意味着，张世荣对玉佩之事，重视到了何等程度！也意味着，贾三手中的东西，绝对非同小可！

赵茂弯腰，捡起了马庸掉落的那柄短剑，又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从马庸身上掉落的、制作精巧的锦囊。他来不及细看，将两样东西迅速收起。

远处，传来更大的喧哗声，似乎是真正的京兆府官兵或是巡城卫队被爆炸和火光惊动，正在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赵茂深深看了一眼马庸消失的方向，身形一闪，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沿着另一条隐秘的路径，迅速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四） 黎明噩耗，僵局再现

天光微亮，李致贤便被韩罡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大人！出大事了！”韩罡脸色铁青，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金不换’古董店昨夜突发大火，几乎烧成白地！老板贾三……死于乱军之中！”

尽管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李致贤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院中，望向城南方向，那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烟尘。

“详细说来！”

韩罡将连夜打探到的混乱情报汇总禀报：约在寅时末，金不换后院突然发生爆炸并起火，随后出现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厮杀，贾三中箭身亡。京兆府和巡防营赶到时，只抓到几个轻伤的黑衣人，以及救下几个重伤的贾府护卫，主犯及关键人物皆已逃逸。现场一片狼藉，书房等重要区域已烧毁。

“我们的人呢？”李致贤最关心这个。

“我们安排在外的暗哨无恙，但……但按照大人吩咐，准备今日伪装豪商去接触贾三掌柜的两名弟兄……在前往约定的茶楼途中，遭遇‘意外’，马车失控撞入河中，一人溺亡，一人重伤昏迷！”韩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李致贤闭上了眼睛，胸口一阵憋闷。下手太快，太狠了！不仅灭了贾三的口，还精准地清除掉他即将派出的接触人员！张世荣这是在用最血腥的方式警告他：此路不通，再查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线索，似乎彻底断了。黑市商人死了，接触线断了，唯一的物证可能已焚毁。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比原点更糟，因为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

“京兆府那边怎么说？”

“初步结论是……江湖仇杀，或因分赃不均引发火并。已将抓获的几名黑衣人收监，但估计问不出什么。”

江湖仇杀？李致贤心中冷笑。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在绝对的力量和毫无底线的狠辣面前，他的谋略与调查，显得如此苍白。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五） 密室惊变，暗夜来客

就在李致贤陷入僵局，苦思对策之时，赵茂已回到了自己的秘密据点。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仔细端详着那柄从马庸手中夺下的短剑。剑身狭长，锋锐异常，靠近剑格处，刻着一个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标记——一条盘绕的蛇。这是张世荣门下核心死士惯用的标记！这进一步证实了马庸的身份，以及昨夜袭击的背后主使。

他又打开那个锦囊。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张小额银票，以及……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与之前他留给李致贤那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色布料！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暗语写着一行字，似乎是一个地址，以及一个时间。

赵茂的目光凝固在那块布料上。马庸身上，竟然也有此物！这绝非巧合。这布料，果然是关键信物！它连接的，不仅仅是那个刀疤脸军汉和贾三，甚至直接连通到了张世荣的核心幕僚马庸！

那个地址和时间……是下一次接头的地点？还是转移赃物的地方？

赵茂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条看似断掉的线，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连接起来，并且直接指向了张世荣的心脏！

他必须立刻行动！赶在张世荣察觉马庸暴露并更改计划之前！

但此事风险极大。那个地址无疑是龙潭虎穴，张世荣必定布下重兵。他独自前往，成功率渺茫。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来——李致贤。

眼下，或许只有与李致贤真正联手，借助他的官方身份和资源，才能破解这个死局，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可是，信任的基石，足够牢固了吗？李致贤在遭受如此重挫后，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赵茂陷入沉思。窗外，天色已大亮，但阳光似乎无法驱散笼罩在京城的重重迷雾。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际，石柱的声音在密室外响起，带着一丝异样：

“头儿，有情况。我们在清理贾三别业外围时，发现了一个人……他指名道姓，要见‘茂儿爷’。”

赵茂霍然抬头：“什么人？”

“他说……他姓李，单名一个‘贤’字。”

李致贤？！

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在这个时间点？

赵茂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决绝的光芒。

看来，这位李大人，并未被吓倒。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此刻，再次咬合。

是殊途同归，还是共赴深渊？

答案，就在即将到来的会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