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悔 第116章 不渡海

仙魔境的诡谲远超寻常修士的想象，此地空间法则紊乱，灵力流转时明时暗，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天地秩序。

众人从丛林坠入这片蓝黑色海域时，慕容兮便察觉空气中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魔气与海水交融的气息，只是当时岛屿未显危机，他便未曾点破。

“怎么回事？”羽凌风望着眼前无垠的蓝黑色大海，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脑袋便被人拍了一下。“哎呀，好疼啊，师姐你又打我。”

周君怡没好气道：“打的就是你，临行前师尊让读的典籍都没看，倾落你来告诉他。”

正在一旁看好戏的花倾落突然被点名，顿时心虚起来：“啊，师姐，呃，这个……”

她那表情一看就也是一无所知，周君怡不禁皱紧了眉头。

“啊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看。”羽凌风立刻落井下石。“哎呀，师姐，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倒数第一嘲笑倒数第二，你还好意思笑！回去定让师尊好好罚你们。”

“嗯，的确该罚。”慕容兮语气认真，他向来疼爱这两人，可一旦认真起来却最为可怕，说罚就罚，任谁撒娇卖萌都没用。

羽凌风与花倾落被“判刑”后，顿时蔫了下去。

慕容兮闭上双眼，动用神识探查四周。众人见状，纷纷紧张地望着他们的大师兄，活像一群等待“宣判”的“囚徒”，既渴望又恐惧地盯着“审判官”的眼睛。

见师兄师姐们面带忧虑，羽凌风几人满心好奇，却又不敢随意出声询问，生怕再被师姐教训，只是内心已隐隐感到不安。

不一会儿，慕容兮睁开眼，神情严肃道：“我们应该是困在了仙魔境内的不渡海内。你们的避水珠都带够了吗？”

他指尖悄然凝结起一道淡金色法印，法印触到海水的瞬间，竟泛起丝丝黑烟，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着。“这海水不对劲，”他低声对周君怡补充道，“带着魔气侵染的痕迹，寻常修士久浸其中，灵力会逐渐溃散。”

“师兄放心，备了许多在灵境。”众人纷纷点头示意。

慕容兮这才继续道：“睿辰、锦明还有奉妍几个受伤较严重的留在岛上，其余人抓紧时间下海找灵兽，万事小心。” “是！”

一些做过功课的人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 只剩下花倾落跟羽凌风愣在原地，慕容兮叹了口气，教训道：“时间有限，出去后再教训你们。长话短说，我们来到了不渡海，这岛屿的范围会逐渐缩小，必须尽快找到足够多的灵兽带我们出去。若是一直被困在岛上，情况将十分危险，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们两个明白了吗？”

他没说的是，岛屿缩小实则是被魔气侵染的海水消融的表象，这不渡海本是仙魔境中一处魔气淤积的“死水洼”，海水会缓慢吞噬一切仙灵之气。

花倾落跟羽凌风大脑飞速运转，虽还有诸多疑问，却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兄，我们会尽量多找些灵兽的。”

寻找灵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尽可能多去遇见。因为不渡海的灵兽只会选择驮它所喜欢的人出海，所以人越多越好，能增加遇见灵兽与被喜欢的概率。

慕容兮又叮嘱道：“虽然典籍没有记录过海中出现过什么危险情况，但你们要自己小心留意。如果发生意外，用定位法咒发送位置，我会去找你们。”

“知道了，师兄放心。” 安排好这些，慕容兮转身看向周睿辰。见他眼中满是担忧，周睿辰故作嫌弃道：“我就呆在这，去吧去吧。”

慕容兮沉吟道：“有事叫我。”

半个时辰过去，海面终于有了动静。 “快看，师姐回来了！”奉妍指着一个方向欢呼道。 只见周君怡缓缓露出脑袋，待到全身露出，周睿辰几人才发现她竟盘腿坐在一只小型龟兽上，龟兽托着她慢慢向岸边游近。

周君怡摸了摸龟兽脑袋，一人一龟上了岸。 “师姐，你回来了！这龟兽看起来好乖啊，海里还顺利吗？”奉妍也伸手摸了摸趴在周君怡脚边的龟兽脑袋。

“嗯，还行，就是找灵兽费了些时间，只有我一人回来吗？”

“是呢，也不知道其他人情况怎么样。”

找到灵兽的人不能重新去找，否则两只灵兽都会离开，因此周君怡只能留在岸上，和周睿辰几人一起耐心等待。 接下来的时间，海面陆陆续续回来几人，或是乘着龟兽，或是骑着鱼兽，可这些灵兽都不够大，只能容纳一人离开。

又过了许久，再没人回来，岸上的人渐渐焦急起来。

“怎么我们一同下去的，他们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也许是灵兽藏得太深太难找了。”

“咦，你们看，海水的颜色怎么变了。”闻言，众人朝远处海面望去，只见海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黑，浪花也越来越大，众人纷纷紧张地做出防御姿势。

忽然，海底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滔天巨浪向岸上席卷而来。众人惊呼着集结灵力形成防护罩，抵挡了海水的拍打。

巨浪落下后，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浑身黑色的巨型琵琶鲸兽在近海处一跃而起。

“我去！”

“哇！这是什么灵兽啊，这么大！”

“这身形估计有十几米吧，还有那双三米长的鳍肢！也太帅了吧！”

“等等！那上面坐着个人！”

“哪里！” “天！是凌风那小子吗！”

羽凌风威风凛凛地骑在鲸兽上，冲岸上众人招手呼喊：“师兄师姐，快看我找到的灵兽！是不是很帅！”

“我去！”岸上众人一片惊呼，既惊喜又震惊。

“靠！那什么玩意，典籍上有记载吗。”

“服了，羽凌风这小子，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这么大一头灵兽，估计都能坐下十几个人了吧。”

羽凌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上岸后更是一脸得瑟：“师兄师姐，刚刚我骑在这灵兽上是不是帅呆了！我在海底看到它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太震惊了！这体型，这大嘴，生吞十个我没问题。还是它先发现的我，我反应过来就被它托在背上了，真是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它要把我驮到哪里去，差点就要发定位法咒呼救了。对了，我当时在一道黝黑峡谷的口子上，还听到里面有奇怪的窸窣声，像是很多东西在爬动，可这大家伙一冲出来，那声音立马就没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奇怪。”

周君怡闻言眉头微蹙，默默记下了这个细节，只可惜慕容兮还在海底，没法立刻商议。

“你小子可以啊，在哪里找到的。”

“就，”羽凌风看向海洋，挠了挠头道，“哎呀，在海里我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游得很深，看到一个黝黑看不见底的峡谷，就没敢下去，然后这家伙就突然从峡谷里面冒出来，差点没把我吓死！生怕它一张口就把我吞了，你们就见不到你们亲亲爱的师弟了。”

“不错不错，带回来这么一个大家伙。”

“嘻嘻，挤一挤，这灵兽应该能坐下十个人。”

就在众人兴奋讨论着羽凌风的灵兽时，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射出一道金色光柱。那光柱中隐约可见繁复的咒纹，却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

“不好！”周君怡脸色微变，“这光柱……像是求救信号，可纹路不对。” 各宗派的定位法咒都有专属印记，可这道光柱里的印记扭曲晦涩，只能看出是金色，却辨不出具体归属。

“怎么还离得这么远！”周睿辰下意识想跳入海中，被周君怡一把抓住：“你们几个留在岸上！其余的分十个人骑羽凌风的灵兽过去，剩下的带上自己的灵兽，立即下海支援！”

“是！” 众人迅速乘着灵兽入海，一齐往金色光柱发射的位置赶去。可越往前，灵兽们的反应越奇怪。周君怡的龟兽缩着脑袋不肯前行，几只鱼兽更是焦躁地摆尾，仿佛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羽凌风的鲸兽虽未停下，却频频发出低沉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上打了个旋，鳍肢拍击着海水，溅起的浪花竟带着淡淡的黑色。

“它怎么了？”羽凌风拍了拍鲸兽的背，掌心传来一阵震颤。

周君怡神色凝重，她已从慕容兮先前的提醒中猜到几分：“多半是魔气。这些灵兽对魔气敏感，前方的魔气浓度已经超出了它们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才会抗拒。” 果然，靠近光柱百丈范围时，海水变得粘稠如墨，避水珠散发出的灵光都黯淡了几分。

鲸兽猛地停下，任凭羽凌风如何催促，只是用头蹭着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众人无奈，只能收起灵兽，各自运转灵力，艰难地向光柱中心游去。

“咳咳咳。” “师兄！你没事吧。”

周睿辰死死盯着光柱，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自己身体尚未恢复，去了恐怕也只能拖后腿，他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出事了。

锦明和奉妍紧紧捉住周睿辰的胳膊，看着远处的定位法咒，紧张得嗓音都带了哭音：“师兄……”刚想说什么，可看到周睿辰红得吓人的眼睛，两人纷纷闭口，不敢再说，更不敢想象海中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毕竟地面上的兽群都难以对付，更何况身在水中。

当众人终于游到光柱附近，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海水被鲜血染红，一群半人半鱼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围在中央，它们半边人形浑身发黑，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双眼翻白，身上还挂着破碎的水蓝色布料——正是真乙宫弟子的服饰。

“大师兄！”羽凌风最先看到慕容兮，只见他和其他人聚集在人鱼怪前面的另一处。

慕容兮循声看来，当即露出欣慰之情：“你们怎么来了，太好了，你们没事。”

“师兄！怎么回事，这定位法咒是谁发的？”周君怡问道，同时将羽凌风在峡谷的见闻简略说了一遍，“我看着像真乙宫的法咒，可印记被扭曲了，凌风说他在峡谷口听到过奇怪的声音，被这鲸兽惊散了。”

慕容兮听完眉头紧锁，结合眼前的景象慢慢梳理：“是魔气干扰了法咒的印记。真乙宫的定位法咒本有水纹印记，看来是被魔气侵蚀得变了形。这些怪物……应该是被魔气侵染的修士。”

他看向羽凌风身边的鲸兽，忽然明白了什么，“这鲸兽或许与这些怪物相克，凌风遇到它时没被攻击，恐怕就是因为这些怪物畏惧它的气息，所以才在它冲出峡谷时四散退开。”

忽然一阵光影掠过，层层围在一起的人鱼怪内部冲出几把明晃晃的长剑，正是真乙宫弟子的配剑！

慕容兮沉声道：“去帮忙！”话音未落，人已向前游去。众人纷纷义无反顾地跟上。

众人挥动灵气劈向人鱼怪，顿时灵光乍现。原以为人鱼怪没那么容易对付，却没想到它们受到灵力暴击，瞬间四分五裂，被炸裂出成百上千个碎块。

众人置身在碎块中，暗自心疑：这么容易对付？

忽然，前边人鱼怪包围圈内传来大喊：“不要盲目攻击！也不要被碰到！还有……”

闻言，众人吃惊地停下攻击，离人鱼怪远远的。不一会儿，他们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些被劈成上千块的人鱼怪碎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各自修复，直至变成新的完整人鱼怪！

一时间局势倒转，前来救人的众人瞬间被新生的人鱼怪包围！

“怎么回事！”“啊！好恶心。”

“救命！这么多！我要吐了！啊！不要过来啊！呕！”

“怎么办，它们越靠越近了！这么多，怎么游得出去啊。”

忽然，人群中传来灵力暴击的声音，一名弟子正胡乱攻击着朝他靠拢的人鱼怪。

“阿朝！冷静！” “啊！” 说时迟那时快，他旁边的弟子被炸开的碎块撞到，碎块当即牢牢吸附在那人手臂上，甩脱不得，而那人被触碰到的皮肤开始慢慢萎缩变质，就像人鱼怪上的死尸那样！

众人惊愕，慕容兮当机立断冲他喊道：“把手砍了！快！” 那人闻言，面色痛苦至极，看了眼自己逐渐萎缩变质的手，一咬牙狠下心，挥舞灵力将手臂砍去。

“呃！”手臂向海底沉去，伤口处血流如注。 “快止血！”

“是。”那人虚弱地回应。 那附在断臂上的碎块扭了扭身子，似乎极为不满，却牢牢抱紧断臂，渐渐与之结合，竟然慢慢长出与那人面貌一样的人鱼怪！

众人只觉浑身震栗，若说先前的赤尾兽已够绝望，这海底的人鱼怪更令人窒息。人鱼怪慢慢向人群靠近，不能用灵力击打，否则碎块极有可能弹飞到其他人身上。

慕容兮厉声道：“先用定身咒拖住它们！” 众人纷纷施起定身咒，人鱼怪果然被定住不再靠近。一时间，人群和四周包围的人鱼怪僵持在原地，定身咒本身不需要多少灵力，可想要定住数千人鱼怪，便另当别论了。

“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周君怡的、灵力撞上人鱼怪的碎块，竟被那灰黑色的皮肤吸附，连她的衣袖都泛起了黑纹，“不行！我的灵力在被吞噬！”

就在此时，羽凌风身边的鲸兽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那声音并非凡响，带着金石相击的清悦，海水为之震颤。更令人震惊的是，鲸兽黝黑的皮肤下，隐隐透出星辰般的光点——那是精纯到极致的仙灵之气，正是魔气的克星。

慕容兮眼中闪过精光，瞬间抓住破局关键：“凌风，让这灵鲸往你说的深海峡谷冲！那里既是魔气源头，或许藏着克制它们的关键，这灵鲸能从那里出来，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灵鲸似乎听懂了指令，庞大的身躯猛地摆尾，周身星光暴涨。那些靠近的人鱼怪触到星光，竟像冰雪遇火般消融，连分裂的碎块都化作了青烟。羽凌风紧抓着鲸兽的背鳍，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掌心涌入体内——那是灵鲸借给他的仙灵之力。

“君怡，用水系灵力护住众人！”慕容兮喊道，“灵鲸会为我们打开通路，跟着它冲！” 周君怡立刻凝聚起水墙，将剩余修士护在其中。灵鲸撞开层层人鱼怪，所过之处，被魔气侵染的海水翻涌着褪去黑色，露出底下清澈的灵脉活水。

众人紧随其后，那些被星光净化的海水溅在身上，驱散了体内淤积的滞涩感。 灵鲸最终停在峡谷入口处。这里的海水已恢复碧蓝色，人鱼怪消失无踪，只有几具尚未完全被魔气侵染的修士躯体漂浮着，眉心还留着挣扎的印记。

那道金色光柱的源头就在此处，是一枚即将破碎的真乙宫传讯符，想来是最后一名弟子拼尽灵力发出的，却因魔气干扰，连宗门印记都变得模糊。

“它们……”羽凌风想说什么，却被慕容兮按住肩膀。

“是被救了。”慕容兮望着峡谷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这峡谷深处的灵脉能净化残留的魔气，若他们还有残魂，或许能重入轮回。”

周君怡清点人数，虽有伤亡，但总算脱出绝境。灵鲸蹭了蹭羽凌风的脸颊，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腰间的玉佩中——原来它本是灵脉孕育的器灵。

“看来，”慕容兮看着渐趋稳定的岛屿，“我们得重新认识仙魔境了。”

羽凌风摸着发烫的玉佩，嘿嘿一笑：“早说过我运气好嘛。”

周君怡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回去再跟你算没读典籍的账。”

海风吹过，带着一丝清甜的灵脉气息。众人望着远处重新平静的海面，都明白：这仙魔境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