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脏水裹挟着碎石和秽物,呛入苏清雪的鼻腔。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挣扎都耗尽了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那点稀薄力气。浑浊的湖水吞没了视线,耳边只有沉闷的水流声和自己心脏快要撞破胸膛的狂跳。身下,是沉重到如同铁锚般的周玄的身体。那枚乌黑沉重的地脉奇木桩,在污水中浸泡后,显得更加阴森,将他牢牢钉死在这活死人的躯壳里,也成了拖拽着苏清雪一起沉向深渊的负担。
她用尽所有意志,借着脚下淤泥那一点点微弱的支撑,连拖带拽、连滚带爬,终于挣扎着把周玄沉重的身体从冰冷的湖水中拖上了岸。岸边不是湿润的泥土,而是混合着碎玻璃、断裂钢筋和黑色淤泥的废墟堆。堤岸早已坍塌,露出下方湿滑的、倾斜的混凝土残骸。冰寒刺骨的风吹过湿透的单衣,带走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劫后余生?
没有喜悦,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苏清雪瘫坐在冰冷的泥水中,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着干涸发痛的喉咙。她环顾四周。
玄武湖?曾经风景秀美的湖畔,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湖水浑浊泛着不祥的黑绿色,水面上漂浮着断木、死鱼、垃圾,甚至能看到半沉半浮的汽车残骸。沿岸倒塌的建筑废墟如同怪兽的骨架,残垣断壁扭曲指向昏暗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浓重的焦糊味、水生植物腐烂的腥臭、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某种**内脏的气息——那是被玉京最后余波涤荡后残留、又被现实世界污秽重新稀释过的人间百味。没有灯光,城市大部分区域陷入死寂的黑暗,只有远处某些仍在燃烧的火堆跳动着猩红的、不安的光,偶尔传来微弱的哭号或歇斯底里的尖叫,旋即又被风吹散。死亡的寂静与求生的混乱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灵气微澜。
但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非常微弱。
那冰冷刺骨的风吹过脸颊时,苏清雪隐隐感到一丝异样。风里似乎夹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活性?就像沉闷已久的房间窗户被人推开一条细缝透进来一股活泛的气息,虽然稀薄,却在顽固地渗透着这片腐朽。她甚至觉得裸露皮肤上那股针扎般的寒气里,似乎也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令人精神稍微清爽一丝丝的凉意,而非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寒。
废墟边缘,一株只剩下焦黑主干的古槐树桩断茬处,正缓慢地、极其顽强地渗出几滴极其粘稠、散发出淡绿色幽光的汁液,那光芒微弱,却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更远处,一尊倒塌在泥泞中的石土地公公神像,半边残破的脸上,两道仿佛血迹的暗红色液体,正缓慢地从石质眼眶中蜿蜒流下,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某处垮塌的墙壁裂缝深处,隐约有昏黄的、如同烛火摇曳般的光影在内部晃动,可那明明是一幢早已无人、且被大火洗礼过的危楼。
寂静的城市废墟里,看不见的角落,传来一些细碎、密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仿佛某种生物在苏醒,在焦土下、在管道里、在塌陷的地下空间中悄然活动、疯狂增殖...
这些都是灾难性的、令人不安的变化。恐慌像墨滴入水,在幸存者间无声却迅速地蔓延。苏清雪听到旁边残破的临时窝棚里,压抑的哭声变成了充满恐惧的、神经质的低语:“…水里有东西…树流血了…土地爷在哭…鬼…肯定是索命的鬼兵…狐狸精…僵尸…把死人都引出来了…”这种对未知的极端恐惧,比饥饿和寒冷更快地抽干了人仅存的心力。
苏清雪打了个寒颤,低头看着脚下僵硬冰冷的周玄。
不能停在这里。太显眼,太危险。寒冷、饥饿、随时可能出现的暴徒、或者那些废墟里蛰伏的“异象”…任何一个都能夺走他们两个,不,是夺走她自己和拖累周玄的性命。
她咬着下唇,尝到血腥味和污水的咸涩。双手抓住周玄冰冷手臂下还算干燥的衣服残片,用力。第一步。
脚下湿滑的淤泥让她一个踉跄,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尖锐的碎石上,钻心的疼。她深吸一口气,忽略痛楚,再次尝试。将周玄的手臂绕在自己单薄的肩头,另一只手撑住冰冷的混凝土残骸,借助废墟的斜坡,如同拖拽一具沉重的石像,一寸寸,一步步,向上拖动。
周玄冰冷僵硬的脚踝刮过碎石烂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苏清雪全身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汗水混着脏水、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小小的坡坎,都如同攀登陡峭的山壁。废墟中,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踢到障碍物。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以及沉重身体拖曳过地面的嚓嚓声。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痛苦中被无限拉长。她终于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角落停了下来。那是原先临湖一片密集住宅区边缘,一座两层小楼的底层几乎全塌陷了,但它的后墙和部分屋顶结构奇迹般向内倾斜着架在一起,形成了一处三角空间。里面堆满了断裂的房梁和石膏板碎块,但深藏进去,应该能勉强避一避风雪和大部分视线。更重要的是,她模糊记得,这里似乎曾经有个私人小诊所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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