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冻结时间的冰寒正在消退。不是温暖的回流,而是某种宏大存在的分崩离析,带走了一切极致状态的支撑。
九霄灭世雷劫的青白色电光早已隐没,留下的是一片死寂而空旷的虚空。玉京,那万载不化的冰晶圣地,已然不复存在。视野所及,唯有断裂的巨大冰峰遗骸,如同沉默的巨兽尸骨,无声地漂浮在混沌不明的虚空深处。曾经的玄冰,此刻失去了那流动的净化蓝光,凝结成最普通的、惨白的冰雪碎块,毫无生气地悬浮着,散发出一种哀伤的荒凉感。污秽的浊气被涤荡一空,空气却异常滞重,弥漫着焚烧骨骸、冰渣融水以及能量湮灭后特有的焦糊与空寒混杂的死亡气息。
破碎冰川核心,那象征最终净化的霜台遗迹之上。
巨大的莲台状冰晶平台中心,留下一个焦黑、深邃、边缘呈现熔岩凝结痕迹的恐怖坑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兽啃噬掉最精华的部分。曾经悬浮其中的清净源眼,与净世心炎一道,燃烧殆尽,不留微尘。
周玄仰躺在距离那个焦黑坑洞仅数尺之遥的冰冷焦痕之上。他胸腔正中,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边缘的血肉经络早在心脏剜出时就被心炎余烬灼得焦黑萎缩,如同烧焦的树根缠绕着一个通往深渊的洞。没有流血,极寒冻结了一切生理活动。他的皮肤呈现出毫无生机的死灰色,不见丝毫血色。鼻息断绝,胸膛许久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地起伏一次,那并非呼吸,更像是某种残骸在最后坍塌前的回响。
然而,在那狰狞的胸腔空洞深处,贴近断裂脊椎的位置,一小团微弱、却顽强燃烧着的青金色火苗静静浮动。火焰核心是一点鸽卵大小、内里仿佛有无数繁复符文烙印流转的金光(祖灵狐火本源),火焰边缘则是一圈极其黯淡的红芒(父母婚书执念残烬)。这火苗不再炽烈,它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每一次摇曳都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周玄额心深处,以他残存妖魂为灯芯,一点比芝麻更小、须臾便要散逸的无形魂火,正与心口那团火苗进行着微乎其微的同步摇曳。正是这点魂火与心火的诡异呼应,让这具冰冷的“尸体”尚存一丝非生非死的异样——他成了活死人。没有心跳,唯有魂火维系着一点残存灵识于彻底沉寂的边缘,冰封在焦灼的躯壳内。
苏清雪跪坐在周玄焦痕边缘,赤着的双足被冰冷的焦黑平台烫得生疼又随即冻得麻木。她浑身湿透,破烂的衣衫紧贴着同样冰冷刺骨的身体。脖颈上,那道曾令她痛苦不堪、濒临崩解的玉质裂纹消失了,只余下一圈淡淡的、粉色的崭新疤痕,是唯一的伤迹。前所未有的虚脱感包裹着她,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痛,每一次吸进肺叶的空气都带着灼烧感的冰冷和焦糊的刺鼻。饥饿、干渴、恐惧,一切属于凡人的卑微需求,如同附骨之蛆般清晰传来,冲击着她刚刚摆脱“佛龛”宿命的茫然意识。
这就是活着?这种虚弱、无助、冰冷的真实?她侧头看着周玄惨白凹陷的脸颊和胸口那空洞处摇曳的微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死死攥住,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晶融水混着滚烫的咸涩从眼角落下,砸在冰冷的焦土上瞬间凝结。
极远处断裂的冰峰边缘,虚空猛地向内塌陷!一个巨大、边缘流淌着黑色脓血的虚空漩涡骤然出现!
“不——!吾佛!老祖……定寻得……下次……”
漩涡中,传出万葬老祖怨毒到极致、却虚弱不堪的尖利意念。紧接着,一只残缺腐烂、仅剩小半截枯骨的鬼爪,包裹着半个如同发育不全干尸的漆黑婴儿头颅,猛地从那漩涡中挣扎探出,旋即被无形之力狠狠拽回!漩涡瞬间闭合,只留下几缕腥臭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着侵蚀周围虚空。那是他强行撕裂空间遁走的代价,亦是卷土重来的誓言烙印!
轰!
又一声巨响来自另一侧冰川断崖!幽冥教主那庞大的琉璃怪物之躯,终于在这片劫后虚空中彻底崩解!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块浑浊暗淡、遍布漆黑蛛网状裂痕的惨绿色“玉石碎片”,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残渣陨石,沉重地砸向下方无底的虚空深渊。在其中一块最大的、正对着霜台方向坠落的碎片上,最后残留的能量波动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影像——一个面容威严、穿着749局早期制式军装的中年男子(初代局长),他的嘴角正缓缓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毫无人性温度的诡笑,对着破碎的玉京,对着寂灭的霜台:
“人造伪神……第七号样本失败……启动预案乙……血祭之轮……永转不休……”
影像伴随着念珠本源的彻底粉碎,化为飞灰齑粉。
霜台焦黑平台边缘的角落里,两具小小的、洁白得不染丝毫尘埃的骨骸安静地依偎在一起。骨骸形态如同初生的婴儿,通体宛如最纯净细腻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微弱、温润的莹光。它们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焦土上,承载着滔天罪孽与无尽痛苦的容器终于回归了至纯的安宁。这是双生尸婴残留的唯一物质痕迹,纯净,却带着沉重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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