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宗后山,晨雾如纱,带着昨夜血战的硝烟未散的余烬,沉重地缠绕在苍翠的松柏之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血锈的甜腻,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来自深渊的腐朽气息,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陆小七独自一人,抱着一个用粗糙麻布包裹的狭长包裹,步履沉重地穿行在寂静的山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牵扯着左半边脸那冰冷刺骨的晶化痛楚,更牵扯着灵魂深处那道被强行烙印的钥匙纹路——它正无声地灼烧着他的本源。
他停在一处背山面谷的缓坡。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下方伤痕累累的宗门,也能眺望远方云雾缭绕的群山。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静静矗立,粗糙的表面布满风霜的痕迹,像一颗沉默的心脏。陆小七将麻布包裹轻轻放在石前,解开,露出里面一卷泛着暗沉光泽的古老兽皮卷轴——《丹神残卷》第一卷。这是青霜,或者说,是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师长的天毒宗主,在他初入丹霞宗时,亲手赠予他的“启蒙之礼”。如今,物是人非,这卷承载着无数禁忌知识的残卷,成了他唯一能为那个复杂、可悲、可恨又可叹的灵魂留下的东西。
他开始动手。没有法术,只有一把从宗门废墟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铁锹。泥土冰冷而坚硬,混杂着碎石和草根。他一下,一下,沉默地挖掘着。每一次铁锹插入泥土,都像是挖在自己心上。汗水混着不知是露水还是眼角溢出的湿意,顺着他布满尘土和血痂的脸颊滑落,滴进新翻的泥土里,瞬间被吞噬。
“为什么……”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青霜长老?”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初见时,青霜在炼丹殿的阴影中,眼神锐利如鹰隼,指点他辨认毒草,讲解丹毒相生相克的玄奥,语气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那时,他是宗门里最神秘、最令人敬畏的长老之一。后来,在秘境深处,在深渊战场,那双眼睛被深渊之眼彻底占据,只剩下纯粹的疯狂与毁灭的意志。他亲手撕裂了苏清雪的心脏,将无数生灵拖入深渊的泥沼。
“墨玄……骗了我……”青霜残魂消散前那充满无尽悔恨与迷茫的遗言,如同魔咒般在陆小七脑海中回响。墨玄是谁?他如何欺骗了青霜?让一个丹神的“忠诚祭品”堕落成深渊的爪牙?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惊天动地的阴谋?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让愤怒、悲伤、困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勒住。
坑挖好了。不大,却足够深。陆小七将《丹神残卷》第一卷小心翼翼地放入坑底,那暗沉的兽皮在湿润的泥土中显得格外孤寂。他凝视着它,仿佛透过这卷残破的典籍,看到了青霜曾经可能存在的、未被深渊完全侵蚀的某个瞬间——或许是炼丹成功时一闪而过的欣慰,或许是教导他时一丝微不可查的耐心。
“师父……”这两个字,陆小七从未在青霜清醒时叫出口。此刻,对着这方小小的土坑,对着这卷残卷,他终于艰难地吐了出来,带着无尽的苦涩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来的敬意,“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你被什么蒙蔽……这残卷,是你给我的起点。我……会带着它,走下去。找到真相,找到……墨玄欺骗你的答案。也找到……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他开始填土。泥土一捧一捧地覆盖在残卷之上,也仿佛覆盖在他与青霜之间那扭曲、破碎、最终归于虚无的师徒情缘上。每一捧土,都像是在埋葬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去。当最后一捧土填平,小小的坟茔隆起,陆小七跪坐在地,双手深深插入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眼处的晶化纹路在晨曦微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幽光,混沌竖瞳的力量在他体内不安地躁动,似乎在回应着这沉重的告别,又似乎在嘲笑着这徒劳的仪式。
“你欠我的,欠清雪的,欠铁柱的,欠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陆小七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血泪的控诉,“这笔债,我会向墨玄讨!向深渊讨!向这该死的命运讨!”
他猛地抬头,望向丹霞宗主峰的方向。那里,宗门秘阵的残余光芒仍在微弱地闪烁,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秦无涯、苏炎……他们还在清理战场,处理着林风这个祸患,也承受着青霜陨落带来的巨大冲击。青霜那句遗言,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幸存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墨玄……这个名字,此刻已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清晰地在他识海中漾开。
“小子……”
这声音!沙哑、粗粝、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痞气,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陆小七浑身剧震,猛地扭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腰间!那里,悬挂着那枚在深渊战场由铁柱残魂与骸骨核心、混沌丹炉碎片融合而成的古朴青铜丹炉!此刻,这枚巴掌大小的丹炉,表面正流淌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芒,炉身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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