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后山,那座由工兵师连夜开凿、戒备森严的防爆实验室内。
空气沉重,只听得到仪器的低鸣和几不可闻的粗重呼吸。
钱秉文老先生、周平顾问,以及十几位国内最顶尖的化工专家,死死盯着一套结构复杂的金属装置。
这便是他们耗尽心血,根据林川图纸打造的“煤制油”小型试验反应装置。
它的心脏,是一个采用“多层包扎”工艺制造的高压反应釜,能承受数百个大气压与近五百摄氏度的高温。
仪表盘上,压力与温度的指针稳如磐石,精准地停在预设值。
然而,装置末端的冷凝收集器,空空如也。
一滴液体都没有。
“还是不行。”
周平顾问摘下护目镜,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沙哑与沮丧。
“我们连续试了五次,换了三种煤浆配比,催化剂的活性,始终上不来。”
钱秉文老先生指着培养皿里的一撮黑色粉末,对刚刚赶到的林川解释。
“林老师,您看,这是从反应釜取出的催化剂样本。”
“反应开始不到十分钟,表面就覆盖了一层黄色的硫化物。”
“我们判断,是煤炭里的硫杂质,导致了催化剂‘中毒’,彻底失去活性。”
另一位专家补充道:“我们试过提高氢气压力,也试过增加催化剂用量,都没用。这煤里的硫,就像是跗骨之蛆,根本除不掉。”
能源,是所有工业的心脏。
“煤制油”若败,那刚刚咆哮的推土机,未来的卡车、坦克,都将是一堆冰冷的废铁。
这个致命的瓶颈,让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林川没说话,他戴上手套,翻阅试验记录,然后捻起那份“中毒”的样本,凑到鼻下。
一股类似臭鸡蛋的刺鼻气味。
“硫化氢。”
林川立刻做出判断。
他看着眼前这群愁眉不展的国宝级大脑,笑了。
“钱老,周顾问,你们的思路,又走进死胡同了啊。”
“我们一直想着怎么‘除掉’煤里的硫。”
“但太行山地区的煤,本身就是高硫煤,这是它的天性。想靠我们目前的手段根除,不可能。”
“那……那该怎么办?”
周平的语气里透着绝望。
林川反问。
“既然除不掉,那我们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利用’它呢?”
“利用?”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专家都愣住。
硫,是催化剂的剧毒。
这是写在所有化学教科书第一页的铁律。
怎么利用?
“我们的催化剂,是硫化钼和硫化铁的复合催化剂,对吧?”林川问道。
“是的。”
“那它为什么会‘中毒’?”林川循循善诱。
“因为煤炭在高温高压下产生的硫化氢,与我们的催化剂发生反应,破坏了它的活性结构。”
“但是,任何化学反应,都是可逆的。”
林川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一个简单的化学平衡式。
“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反应釜里的硫化氢浓度太低,导致化学平衡,向着‘催化剂中毒’的方向移动。”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那如果我们,人为地,向反应釜里,再额外注入一定量的硫化氢呢?”
轰!
钱秉文老先生的身体剧烈一震,他死死盯着那个平衡式,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失声惊呼。
“反向抑制!”
“您的意思是,通过提高产物(硫化氢)的浓度,来反向抑制‘中毒’反应的发生?!”
“我的天!”
周平也反应过来,他看着黑板,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简直是……以毒攻毒啊!”
还能这么干?!
这个思路,已经彻底击碎他们的认知范畴!
这是在用最基础的化学原理,去解决一个世界级的化工难题!
“可是……林老师,”一位年轻专家颤声发问。
“我们去哪找额外的硫化氢?那东西剧毒,不好制备。”
“谁说要制备了?”
林川笑了,他指着反应釜的原料入口。
“我们不是有硫化铁催化剂吗?”
“只需要在煤浆进入反应釜之前,让它先和一部分硫化铁,在一个预反应器里进行不充分反应。”
“这不就能产生我们需要的,用来‘以毒攻毒’的硫化氢了吗?”
“这……”
所有专家,彻底石化。
他们看着林川,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年轻人,而是在仰望一个来自未来的神。
用敌人,去制造克制敌人的武器!
他是怎么想到这种神鬼莫测的办法的?
“还愣着干什么?”林川一拍周平的肩膀。
“马上去改设备,加装预反应器!我们的工程部队,可等不及了!”
“是!”
如梦初醒的专家们,像上紧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行动起来。
两个小时后。
改造后的试验装置,再次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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