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161章 捷报如雷

马尼兰卡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北晋的战旗，已经成为插在魔族心脏地带的一把尖刀。

消息，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在这片被苦难浸泡得太久，早已对“胜利”二字麻木的土地。

当“一支来历不明的人类军队全歼马尼兰卡五万魔族守军，城主授首，粮仓易主”的传闻，借着沙漠的风，悄无声息地燎过撒曼行省的荒原、越过布哈拉的丘陵，最终吹入科萨与萨玛尔尚且残存着人类炊烟的绿洲时，所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席卷天地的沙暴。

“真的……真的赢了？”

衣衫褴褛的农夫放下锈钝的锄头，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映出了微弱的光。

“是哪路天兵天将？帝国……帝国终于打回来了吗？”

残破的城堡里，苟延残喘的小贵族攥紧了已经崩口的宝剑，声音颤抖。

“杀光了……那些魔族畜生……真的被杀光了……”

废墟中，失去亲人的老者跪倒在地，对着马尼兰卡的方向老泪纵横，积压了太久的悲恸与仇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希望，这奢侈的东西，如同久旱后的第一滴甘霖，滴落在干裂的心田上，虽然微弱，却瞬间引发了蓬勃的生机。原本死气沉沉的西北特辖区，暗流开始汹涌。无数双原本绝望的眼睛，开始望向马尼兰卡的方向。

……

长安京，深宫。

药香依旧浓郁，却压不住蒋毅指尖那封薄薄绢帛所带来的惊心动魄。

他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胸腔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引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马尼兰卡……炎思衡……全歼五万魔族守军……缴获粮草无数……”他每念出一个字，声音就沙哑一分，眼神中的难以置信就浓重一分，“这……这怎么可能？情报……核实了吗？”

下方，丞相高肃卿垂手而立，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陛下，军报来源是司马错，渠道相对可靠。而且据阳平关前线观察，魔族近几日确实有异常调动，原本施加在关前的压力略有减缓，后勤运输队伍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迹象。这些细微变动，似乎从侧面印证了马尼兰卡方向的变故。”

“炎思衡……他竟真的……”蒋毅喃喃自语。

那个他曾经视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年轻人，此刻却成了黑暗深渊中，唯一一道刺破天际的光！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有绝处逢生的悸动，有被比下去的酸涩，更有对炎思衡那近乎疯狂的胆识与气魄的钦佩。

“陛下，”高肃卿低声道，“如果这份报属实，则意义非凡！这是自魔族入侵以来，我军……不，是人族首次在战场上，成建制地全歼魔族大军，攻克战略要地！这份捷报如果能传扬开来，对提振帝国乃至全人类的士气，作用不可估量！”

蒋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睁开时，那双深陷的眸子里，已只剩下帝王的决断：“立刻以帝国的名义，昭告马尼兰卡大捷！不必讳言炎思衡的功劳！此刻，人族大义高于一切！另，密令司马错、吴起，密切关注魔族动向，如果炎思衡真的能在西北特辖区掀起风浪，牵制魔族主力，我帝国前线或可寻得反击之机！同时，以朕的名义，给炎思衡写份信……告诉他，帝国，记得他这份恩情！”

“是！”高肃卿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明白，陛下这是要借势，也要重新审视与北晋的关系了。

……

阳平关。

司马错看着手中内容几乎相同的军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

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投向帐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万水千山，看到那片黄沙漫卷的西北之地。

“两万余人，长途奔袭，诈城，巷战，全歼五万……”他低声重复着军报中的关键词，“炎思衡真乃虎狼之姿！田穰苴当初的判断，没错。”

田穰苴更是激动得虎目含泪，一拳砸在案上：“好！杀得好！公孙将军！柱州军团的弟兄们！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有人替我们报仇了！炎思衡是条汉子！我田穰苴服他！”

而在岌岌可危的哈里奥，吴起接到战报时，正在前线指挥。

硝烟熏黑了他沉稳的面庞，他看完军报，沉默良久，只对身旁的副将说了一句：“告诉将士们，魔族并非不可战胜。马尼兰卡，就是证明。”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的鼓舞。原本疲惫不堪、弥漫着悲观情绪的守军，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

就在帝国高层为马尼兰卡之捷震动不已时，事件的中心——炎思衡，却在刚刚经历血战的城池中，迎来了一位至关重要的客人。

马尼拉卡城内，原本象征着魔族统治的守备府已被清理干净，虽然依旧残存着战火的痕迹，但飘扬的北晋战旗却赋予这座边城一种新生的活力。

炎思衡一身玄甲未卸，站在简陋的厅堂地图前，眉头微锁，正在与高孝伏、韦叔宽等人商议下一步动向。

整顿城防、安抚民众、整编新军这些工作，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大人！庞令明将军回来了！还带来了田单将军的副将！”亲卫快步进来禀报。

炎思衡的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快请！”

片刻后，风尘仆仆的庞令明带着一名中年将领大步走入。

那将领身材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稳，面容坚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沙场老将特有的精悍与审慎。他便是帝国边防军团副将，匡章。

“末将庞令明，幸不辱命！参见大人！”庞令明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末将帝国边防军团副将，匡章，奉田单将军之命，特来拜见炎大人！”匡章同样行礼，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却快速而仔细地扫过炎思衡和他身后的将领，打量着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军队的核心。

“匡将军请起！令明辛苦了！”炎思衡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二人，目光热切地看向匡章，“田将军一切可好？科萨、萨玛尔的情况如何？”

匡章站直身体，沉声道：“回禀炎大人，田将军安好。托大人之福，魔族对科萨、萨玛尔的骚扰已经几乎停止。田将军麾下边防军第三军团，现有兵力四万，依托两行省的水源粮草，还能支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田将军让末将转告大人，大人万里来援，孤军深入，一举攻克魔族重镇，此等胆识气魄，令人叹服！将军说，西北特辖区会以抗击魔族的大局为重，自即日起，边防军第三军团四万将士，愿遵从长安京旨意，听从炎大人统一调遣，共抗魔族！”

此言一出，厅内高孝伏、韦叔宽等人眼中都露出喜色。

田单的加入，意味着炎思衡手中的可战之兵瞬间翻倍，真正有了和魔族在西北周旋的底气！

但是，匡章心中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临行前，他与田单的那番密谈，此刻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夜色中的科萨首府，略显残破的将军府书房。

田单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城外稀疏的灯火，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匡章，此去马尼拉卡，你将要见炎思衡，你觉得此人如何？”田单的声音低沉。

匡章沉吟片刻，如实道：“未曾见面，不敢妄断。但仅凭他敢以万余孤军深入死地的这份胆识……这人，非寻常人。”

“是啊，非寻常人。”田单叹了口气，转过身，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帝国中枢……唉，不说也罢。如今魔族势大，不仅帝国岌岌可危，南加斯庭地区更是到了亡国的边缘，帝国无力两线作战，更不可能西顾。我们这四万人，困守科萨、萨玛尔，看似安稳，实则是魔族暂时懒得理会的一盘剩菜。一旦加斯庭战事出现突破，或者帝国正面崩溃，下一个覆灭的，就是我们。”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马尼拉卡的位置：“炎思衡来得好啊！他的出现，就是一把隐秘的匕首，随时可以给魔族致命一击，一旦他那里出现大的变动，就可以把主动权抢回来一点。现在，不是我们求他，而是我们需要联合，需要拧成一股绳！”

“可是将军，”匡章忍不住道，“要我们听命于一个外来者，一个非帝国体系的将领，将士们心中恐怕……”

“我知道！”田单打断他，“面子？架子？在亡族灭种面前，算个屁！炎思衡能打，有魄力，这就够了！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兵，不是粮，是一个能打破僵局的统帅！我看这小子，有这胆色！把指挥权交给他，赌一把！赌赢了，我们或许真能在这西北杀出一条生路，甚至成为插在魔族背后的一把尖刀！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也好过窝囊囊地等着被魔族慢慢磨死！”

田单拍了拍匡章的肩膀，语气凝重：“匡章，你是我最信任的副手。这次你去，不仅要传达我的意思，更要亲眼看看，这个炎思衡，到底值不值得我们托付身家性命！如果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或者心怀鬼胎，你知道该怎么做。”

回忆至此，匡章的目光再次落在炎思衡身上。

年轻，这是他的第一印象，但那份沉稳、锐利的气质，却绝非年轻人所能拥有。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冷静，却又仿佛蕴藏着足以燎原的火焰。

而当他踏入马尼拉卡，看到城头迎风招展的北晋战旗，看到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军纪严明的北晋士兵，看到本地居民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和对炎思衡发自内心的拥戴，他心中那份疑虑和抵触，已经消散大半。

此刻，亲耳听到炎思衡对战局清晰的分析、对魔族弱点的精准把握、以及那份毫不掩饰的要将西北特辖区打造成反攻基地的雄心，匡章终于彻底明白，为什么田单将军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这个年轻人，确实拥有扭转乾坤的魄力和潜力！跟着他，或许真的能杀出一条血路！

炎思衡自然看出了匡章眼神的变化，他心中已经明白了些许，却不点破。此刻，最重要的是整合力量，抓住战机。

“田将军深明大义，在下感激不尽！”炎思衡郑重抱拳，“既然如此，我便当仁不让了！匡将军，请坐，我们详谈！”

众人再次围拢到地图前。

炎思衡手指点向撒曼和布哈拉：“马尼拉卡一役，我军虽胜，但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少。魔族个体战力强悍，在这场战斗中，我深有体会。更何况，我在哈里奥时，还了解到魔族还有巨妖军团和魔翼龙军团，我们需要提防他们的出现，毕竟面对他们，我们根本没有好的办法应对。”

炎思衡详细分析了己方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在于：第一，信息差。魔族至今不清楚袭击马尼拉卡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多少兵力。按照魔族的战力估算，能全歼五万魔军，我们股“叛军”至少应有十万之众！这必然引起魔族高层的恐慌和误判，很有可能迫使它们从前线调兵回援，间接缓解了帝国和加斯庭的压力。第二，民心士气。马尼拉卡大捷极大地鼓舞了西北特辖区的人心，征兵工作顺利进行，兵源暂时无忧。第三，田单将军的四万生力军加入，使得总兵力接近七万，且拥有了相对稳固的后方和补给。

劣势同样明显：部队缺乏与魔族精锐兵团，尤其是特殊兵种的正面对抗经验；装备上，除了北晋自带的部分火器，大多仍是帝国制式装备，对巨妖等重甲单位杀伤力有限；最头疼的，是完全没有制空权，魔翼龙的阴影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巨妖皮糙肉厚，寻常刀箭难以杀伤。”炎思衡沉声道，“但我北晋新研制的褐火药威力更大，以此为基础的火炮和新型‘火箭炮’，或可一试，但远水难解近渴。当务之急，是将我们手中所有的抛石机、投石机、火炮集中起来，组建专门的‘火力支援军团’，由擅长火力支援的将领统一指挥，战时集中使用，以密集火力弥补单件武器威力的不足！”

他看向众人，心下感叹：要是张儁乂在就好了，毕竟他是自己麾下最擅长使用火器的将领，因此这支“火力支援军团”只能由他自己亲自指挥。

“至于魔翼龙……”炎思衡眉头紧锁，“目前我们的火器射程和精度均不足以威胁高空目标。唯一的指望，或许就是传说中盛世王朝遗留，如今被盎格鲁叛徒掌握的狮鹫军团。”

但他也知道，这目前只是奢望。在哈里奥时，他和吴起曾探讨过如何应对魔翼龙，那时他就提出了一个战略构想——集中所有兵力，率先先击溃加斯庭方向的魔族军队并攻灭盎格鲁等叛徒公国，夺取狮鹫培育基地，但可惜被帝国否决了。毕竟帝国的当务之急是稳固战线，绝无可能为了这样一个计划，白白损耗势力。

所以，目前炎思衡只能退而求其次，抓紧时间，加快对强弓硬弩的改造，提升射程和破甲能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将空中威胁暂且搁置，炎思衡的目光回到当前战局。

“当务之急，是趁魔族慌乱、援军未至之际，扩大战果！彻底收复撒曼和布哈拉行省，将魔族势力逐出西北特辖区！将此地方真正打造成一根牢牢楔入魔族后勤线的毒刺！”

他做出了决断，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进攻路线：

“我亲率麾下军队，主攻撒曼行省，拔除其余魔族据点，清剿残敌！”

“匡将军，请你即刻返回科萨，禀明田单将军，请边防军第三军团主力，出兵进攻布哈拉行省！”

“两路大军，形成钳形攻势，互相呼应，一定要在魔族援军大举到来之前，解决掉盘踞在这两个行省的魔族力量！”

匡章起身，肃然领命：“末将明白！定将大人战略意图完整传达田将军！我军必竭尽全力，攻克布哈拉！”

计划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厅内只剩下炎思衡和几名核心将领。

他走到窗边，望着马尼拉卡城外无垠的黄沙与戈壁。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中权力更大了，麾下兵马更多了，但肩上的担子也前所未有地沉重。

田单的归附，是信任，更是责任。七万将士的性命，西北特辖区残存民众的希望，甚至一定程度上帝国战局的走向，都系于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决策。

他知道，马尼拉卡的胜利带有极大的侥幸成分，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接下来面对有了防备，甚至可能调来真正精锐的魔族，才是真正的考验。

巨妖的咆哮，魔翼龙的阴影，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在这个被战火与绝望笼罩的秋天，位于魔族大军后方的西北特辖区，因为一个年轻人的胆大妄为和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悄然发生了逆转。

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入了干涸的柴堆，虽不足以立刻形成燎原之势，却已顽强地燃烧起来，照亮了一隅黑暗，也给远方苦战的人们，带去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和希望。

炎思衡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而魔族的噩梦，或许，也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