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151章 魔族危机

阴冷的殿堂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暑气，却弥漫着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压抑。

刘文捏着那份来自帝国的国书，手指微微颤抖，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和荒谬构成的惊惧。

“魔族入侵？加斯庭内乱？圣马丁要塞和镇魔关同时陷落？”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蒋毅……他不是在固阳关下威风得很吗？怎么转头就要求到朕的头上了？笑话！天大的笑话！”

但是，那国书上加盖的帝国玉玺以及使臣悲怆急切的陈词，又不像作伪。

巨大的不确定性让刘文心乱如麻，本能地选择了拖延和索取。

尚书令付俊眼底闪烁着精明而冷酷的光，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这是天赐良机啊！帝国如今内忧外患，正是我北明挟势取利之时！依臣之见，出兵可以，但帝国必须答应我朝条件：第一，即刻割让澜沧、苏克两大行省于我北明！第二，需派遣精锐，协助我朝水陆并进，彻底剿灭炎思衡这个心腹大患！只有答应这两个条件，我北明的军队才会考虑北上助战。如果不答应……”付俊冷笑一声，“那就让蒋毅自己去应付那些魔族崽子好了！我北明正好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不可！万万不可！”大司马贾复浓眉紧锁，立刻反驳，“陛下！付大人的建议，无异于饮鸩止渴！我国新历大战，精锐折损严重，国库空虚，军士疲敝，此刻贸然出兵远征帝国边境，绝非良策！一旦受挫，或被帝国拖入新一轮的战争泥潭，后果不堪设想！依臣之见，援助可以，但只限于粮草物资，且帝国必须用真金白银或等价矿产来购买！如此，既可以稍尽友邦之谊，也不会损害国力，更可观望局势演变！”

总理大臣李永泰却面露忧色，持不同看法：“陛下，贾大人所言虽然稳健，却太过狭隘。魔族之祸，非为一国一族之事。如果帝国真的大厦倾覆，魔族席卷整个大陆，我北明岂能独善其身？到时覆巢之下无完卵！臣以为，应当以大局为重，即便不出兵，也应给予帝国必要支援，帮助帝国稳住战线，实际是为我北明构建屏障！”

都察使贺若弼沉吟片刻，也附议道：“陛下，李大人所言不无道理。魔族如果真的势大，绝非帝国一国之患。唇亡齿寒的道理，千古不变。援助帝国，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救。但具体如何援助，援助多少，需仔细斟酌，量力而行。”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几派，争论不休。

付俊主张趁火打劫，贾复主张稳妥自保，李永泰与贺若弼则从长远安危考虑，主张有限度支援。

刘文看着台下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中更是烦躁不堪。

他既垂涎付俊所言的利益，又忌惮贾复指出的风险，同时也隐隐觉得李永泰和贺若弼说的有道理。

但最终，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攘外必先安内！

炎思衡！那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心腹大患还没除掉！那个拐跑了他觊觎已久的刘芷兮的逆贼还逍遥法外！他哪有多余的兵力和精力去管万里之外帝国和魔族的烂摊子？万一派兵出去，老家被炎思衡端了怎么办？

“够了！”刘文一拍御案，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他脸上阴晴不定，最终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此事稍后再议。先将帝国使者安置于驿馆，好好款待，待朕细细思量。”

他选择了拖延。

一方面敷衍帝国使者，另一方面，他打定主意先观望风色。魔族到底有多厉害？帝国能不能顶住？炎思衡最近又在搞什么鬼？这些都没弄清楚之前，他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老本投进去。

而就在刘文左右为难，暂且龟缩观望的时候，那份同样沉重的国书，也被快马送到了炎思衡的手上。

……

8月，北岛的盛夏，阳光毒辣，炙烤着刚刚经历剧变与重组的土地。

北晋的心脏帕默斯顿，虽海风不断，却依旧驱不散那份因高速运转而带来的沉闷燥热。

工坊的锻锤声、军营的操练声、港口的号子声日夜不息，共同奏响着一曲新生势力崛起的激昂乐章。

总督府（暂未改称王宫）内，炎思衡正与荀文若、贾文和、张文远、耿弇、邓禹等核心成员商议着新政推行与军备整合的具体细节。

案头的公文堆积如山，每一项决策都关乎着这个新生政权的稳固与未来。

就在讨论最为深入之时，议事厅的大门被匆匆打开。

董休昭一身风尘，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快步而入，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急声道：“大人！紧急军情！是来自帝国的！”

“帝国？”炎思衡眉头骤然锁紧。

自帕默斯顿血战、收服耿邓以来，他的全部精力都用于内政整合，防范北明反扑。

帝国？那个与北明杀得两败俱伤、同样元气大伤的庞大帝国，此时又会有什么事？

董休昭双手呈上一份以火漆密封、印有帝国徽记的国书，声音干涩：“帝国使团乘快船刚刚抵达威灵顿，递交此国书后，使者并未多言，只言请大人亲阅，事关人族存亡！”

“人族存亡？”一旁的张文远嗤笑一声，“蒋毅是不是还没从固阳关的血战里缓过神来，开始说胡话了？”

厅内众将也大多面露疑色。

帝国与北明的战争刚刚结束，现在却送来一份耸人听闻的国书，不由得让人不怀疑帝国的动机。

炎思衡接过国书，入手沉重。

他撕开火漆，展开由精美丝绸制成的卷轴。

目光扫过卷轴上的的文字，起初是沉稳，随即变为惊疑，最终，他那张历经风霜、早已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上，竟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夹杂着荒谬和错愕的神情！

就仿佛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海水瞬间枯竭！

“这简直荒唐！”炎思衡猛地合上国书，甚至失态地用手指用力捏了捏眉心，仿佛要确认自己并非身处梦境，“帝国竟向我北晋，北明以及大金同时发出求救国书？希望我们能施以援手，共同抵抗魔族的入侵？！”

“什么？！”

“魔族？！”

“求救？！”

“开什么大陆玩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耿弇猛地站起，虎目圆睁：“魔族？四百多年前就被赶回了暗影大陆，被镇魔关和圣马丁要塞像铁锁一样镇封在苦寒之地的魔族？帝国是疯了不成？拿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来消遣我们？”

邓禹也是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怀疑：“大人，我觉得此中是不是有蹊跷。或许是帝国新败之后，国力空虚，蒋毅故弄玄虚，想以此为由头，行假途灭虢的计策，或者是试探我们的虚实？”

也难怪他们如此反应。

魔族——这两个字，对于如今中央大陆的大部分人而言，更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恐怖传说，一个用来吓唬不听话孩子的睡前故事。

但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绝非故事！

那是悬在人类世界头上长达数千年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在场众人，即便年轻如炎思衡，也自幼便在史书和祖辈的口耳相传中，知晓那段被称为“黑暗战争”（魔族称“荣耀远征”）的血色岁月。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辉煌王朝——盛世王朝，如何强盛！万国来朝，文治武功鼎极一时！

最终，却并非亡于内部倾轧，而是在魔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无穷无尽的铁蹄下，被硬生生踏碎、碾磨、最终分崩离析！国家毁灭，文明几乎断绝！

史书上记载，魔族创立了一个名为“神圣暗影帝国”的国家，他们自称神族，但人类世界统称他们为魔族。而魔族内部分为：高阶魔族、战争巨兽和低阶魔族。

高阶魔族是魔族中的贵族或者说是皇族，他们自称黄金族，和人类长相无异，甚至比普通人类长相更加俊美，而且天生实力强大，头脑聪慧，是人类的大敌，但由于生育能力较弱，一直人丁不旺，这对于魔族来说是最大的遗憾，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大大的幸运。

战争巨兽是普通魔族的一支，但因外貌特殊，因此被单独划分，但人类更愿意将他们称为巨妖。他们有着五米的身高，外表上更加高大健壮，肌肉隆起的程度也更加夸张，仿佛坚硬的岩石，皮肤颜色和花岗岩类似，也更加粗糙，甚至能抵御普通人类士兵的刀剑攻击。他们主要在魔族军队中承担重型武器的搬运使用，以及单独成立巨兽军团，在战斗中承担攻城的攻坚任务。

低阶魔族，或者也称为普通魔族，他们一般长相丑恶，有着前倾的额头、突出的下颚以及外露夸张的犬齿，有着棕褐肤色，身高和普通人类相似，但比普通人类更为健壮，且生育能力很强，但智力较为低下。

魔族的领土中东边和帝国柱州接壤，西北边和加斯庭联合王国接壤，东南方向则是恐怖的大黑海。由于魔族所在的暗影大陆（魔族自称放逐之地）土地贫瘠，无论是种植业还是养殖业的产值产量都很低（只有西加斯庭平原土质肥沃，是魔族的主要粮食产区），虽然暗影大陆三面环海，但魔族航海技术十分落后，再加上环绕暗影大陆的大黑海海怪肆虐，因此魔族一直想夺取人类生存的富饶之地。

如果不是当年魔族最伟大的第五代奥古斯都（魔族皇帝的称号）在远征的关键时刻突然暴毙于军阵之中，魔族内部为了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皇位陷入惨烈内乱，远征军主力被迫回撤，给了人类喘息之机……只怕如今整个中央大陆，早已沦为魔族的殖民牧场，人类文明的火种都将彻底熄灭！

那场浩劫之后，付出惨痛代价才将魔族残军逐出的幸存人类国家，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在魔族可能再次入侵的必经之路上，倾尽物力财力，修建了两座堪称奇迹的超级要塞——

帝国的“镇魔关”，以及加斯庭联合王国的“圣马丁要塞”！

这两座要塞，并非普通城关。它们依托天险，城墙高厚无比，配备着当时最顶尖的守城器械，囤积着海量的粮草军械，常年驻扎着两大人类强国最精锐的军团！

在上次远征之后的数百年来，它们就仿佛是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死死扼守着魔族进入人类世界的咽喉要道，与魔族在边境建立的铁木拉罕要塞遥遥对峙，共同维系着这脆弱的和平。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镇魔关与圣马丁要塞同时被正面攻破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因为那是人类世界赖以生存的绝对屏障！

也正因如此，炎思衡等人的第一反应，才会是荒谬与不信！

“蒋毅难道是真的病糊涂了？还是觉得我炎思衡是三岁的小孩？”炎思衡的声音冷了下来，将国书递给荀文若等人传阅，“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帝国到底想做什么？”

荀文若快速浏览着国书内容，他心思缜密，虽然同样震惊，却注意到了更多细节。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大人……诸位将军，”荀文若的声音有些发涩，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涛骇浪，“这国书中所说的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他指着国书上的文字，一字一句道：“国书中明确提到，并非镇魔关与圣马丁要塞被正面攻破，而是加斯庭联合王国和帝国内部，出现了骇人听闻的背叛！”

“什么背叛？”高孝伏急躁地问道。

荀文若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的话都带着血腥味：“以盎格鲁公国为首，联合王国内近半数的公国，突然集体倒戈，背叛了人族！”

“他们里应外合，突袭并血腥清洗了圣马丁要塞中所有忠于人类、试图抵抗的军队！随后主动打开了要塞的巨门，将魔族大军，浩浩荡荡地迎进了加斯庭联合王国的土地！”

“嘶——！”

议事厅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将领，包括最为沉稳的贾文和，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内部背叛！里应外合！

这个可能性，狠狠刺穿了他们之前所有“荒谬”和“不可能”的判断！

如果圣马丁要塞并非从外部被攻破，而是从内部被自己人亲手打开——

那再坚固的城墙，再强大的守军，又有何用？！

“国书称，”荀文若继续道，“如今整个加斯庭联合王国，已经沦陷了大半。只有和帝国接壤的居鲁士、科斯蒂亚、阿尔萨斯三个公国，依仗残存险隘和军民的血肉之躯，苦苦支撑，但已是岌岌可危，覆灭在即！”

“他们向帝国发出了最绝望的求救哀嚎！希望帝国，为了人族大义，能出兵救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议事厅！

只剩下窗外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反而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

雄伟的圣马丁要塞内，一夜之间，袍泽相残，血流成河！信任与忠诚被无情践踏。伴随着恶魔般的嘶吼与狂笑，沉重的要塞大门在叛徒的操作下缓缓洞开……

门外，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嗜血魔族大军，汹涌灌入人类的世界！烽火连天，山河破碎……

这画面，让这些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悍将们，都感到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的寒意！

“盎格鲁……他们疯了吗？！”耿弇难以置信地低吼，“与魔族合作？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能得到什么？！”

“权力？**？或者……只是单纯为了毁灭？”贾文和的声音异常冰冷，他看得更深，“有些人，为了颠覆现有的秩序，为了满足无尽的野心，是会不惜拉上整个世界陪葬的。”

炎思衡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最初的荒谬感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压力。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那就不再是北明与北晋之间的割据纷争，也不再是帝国与北明之间的霸权争夺……

而是一场关乎整个种族生存与否的末日之战！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帝国自身呢？蒋毅既然发出求救国书，他打算如何应对？镇魔关情况如何？”

董休昭上前一步，补充了他从帝国使者那里探听到的，但国书上并未明言的讯息，而这讯息，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大人，帝国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董休昭的语气充满了苦涩，“镇魔关目前也被魔族夺取。”

“什么！镇魔关也失守了？！”众人一片惊呼。

“是的，”董休昭苦笑着继续说道：“自镇魔关失守后，帝国柱州也被魔族拿下。残存的军队在柱州与北郡的重要关口——阳平关和魔族对峙，但残存的帝**队也压力巨大。而帝国最大的问题，其实出在……中央军！”

“自从方先觉战死后，中央军团长的职位一直空缺。副军团长有两人，一是司马错，二是梁子令。此二人都是方先觉麾下大将，战功赫赫，也都是新任军团长的有力竞争者。”

“但最终，蒋毅选择了司马错接任中央军军团长，坐镇长安京，总揽帝**事防务。”

“为什么是司马错？”张儁乂问道，“梁子令的资历似乎更老。”

“据闻，蒋毅认为，方先觉死后，帝国需要的是司马错这种的沉稳持重，而非梁子令的猛冲猛打。帝国需要先稳住阵脚。”董休昭解释道。

“但这却彻底惹恼了梁子令！”董休昭的声音压低，“论资历，他比司马错早十年担任副军团长；论军功，两人不相上下。最终却要屈居人下，这让他如何能服？不仅他不服，他麾下那些骄兵悍将更是群情激愤，认为是蒋毅不公，偏袒司马错，寒了功臣之心！”

炎思衡眼中寒光一闪：“所以呢？”

“所以，当梁子令被蒋毅一道旨意，调离中枢，派往镇魔关担任总督时，他积压的怨愤彻底爆发了！他认为这不是重用，而是流放！是打压！是蒋毅忌惮他的军功和威望！”

董休昭顿了顿，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根据帝国密探拼死传出的绝密信息，梁子令抵达镇魔关前，就已经有了异心和计划！他在前往镇魔关的路上就已经与魔族暗中勾结！他想借魔族之力，扳倒蒋毅，助他登上帝国皇帝的宝座！”

“轰——！”

这最后一个消息，比之前所有消息加起来，还要具有毁灭性！

整个大陆赖以对抗魔族的另一根支柱——镇魔关，最高指挥官，竟然也倒向了魔族？！

内忧外患！真正的内忧外患！

帝国的求援，并非玩笑，而是真正走到了悬崖边缘，发出了最绝望而无奈的哀鸣！

炎思衡缓缓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帝国和加斯庭联合王国糜烂绝望的战局，能看到盎格鲁高层以及梁子令在阴暗密室中与魔族使者达成肮脏交易的场景，能看到蒋毅在深宫中咳着血、却面对支离破碎江山无力回天的憔悴模样。

魔族……这个沉寂了数百多年的噩梦，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撕开了和平的假面，将战火与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在了人类世界的上空！

国书静静地躺在案上，那华丽的丝绸和工整的字迹，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它不仅仅是一封求救信，更是一道来自深渊的警讯，一个时代巨变来临的宣告。

厅内无人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起伏。

每个人都知道，北晋的未来，整个大陆甚至全人类的命运，都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国书，而滑向了一个未知的恐怖深渊。

抉择的时刻，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而此刻，遥远的北明帝都深宫，以及大金王朝的金帐王庭之内，想必也正上演着与帕默斯顿总督府内相似的一幕——震惊、荒谬、怀疑，以及那最终无法忽视的、悄然蔓延开来的刺骨寒意。

魔族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