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梦者 第40章 父病治疗家人团聚 多处寻路柳暗花明

火车的铁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哐当、哐当”声，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

但林雨潇毫无睡意，他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华北平原，心中五味杂陈。窗外的田野、村庄、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既有完成外贸合作洽谈的兴奋，更有对远在北京父亲的深切忧虑。

他是昨天深夜接到母亲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的。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和疲惫，说父亲最近总是胸闷气短，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今天更是差点晕倒在院子里。

林雨潇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父亲林靖庭在他心中，一直是座巍峨的大山，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依靠。母亲那句“你爸说不让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强装镇定的外壳，让担忧如潮水般涌来。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南岭乡的办公室里，意气风发地向柳婉叶和陆方舟交代着去省城洽谈外贸合作的细节。

“……对方是日本的一家株式会社，对咱们的山货和竹编制品兴趣很大，但他们要求也高，尤其是卫生标准和包装。陆方舟，你负责技术和质量这一块，一定要把好关，拿出咱们的检测报告，让他们信服。柳婉叶，你口才好，负责商务谈判，价格方面，底线我已经标在这张纸上了，尽量争取上浮五个点，但绝对不能低于这个数。”

林雨潇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眼神锐利而坚定。

柳婉叶和陆方舟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这次外贸合作，对刚刚起步的南岭乡乡镇企业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机遇。

“周天雷，”林雨潇转向一旁的农业技术推广站技术员，“我走之后，乡里的农业技术工作就辛苦你多盯着点，特别是水稻病虫害的后续防治，不能有丝毫松懈。还有，砖瓦厂的扩建工程，原材料的供应要跟上。”

“雨潇站长，你放心回北京吧，家里的事有我们。”周天雷拍着胸脯保证，“祝你父亲早日康复。”

安排好工作，林雨潇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乡觉委书记张天乐的办公室请假。张书记一听是老领导身体不适，立刻准假，并关切地说：“雨潇啊，家里有事就安心回去，工作上的事有我们。代我向老领导问好，祝他老人家早日恢复健康。”

一切安排妥当，林雨潇才抓起早已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在乡干部们担忧的目光中，匆匆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火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从江南的秀润逐渐过渡到北方的苍茫。林雨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父亲的身影。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作为农贸委的领导，他经常出差，但只要在家，总会抽出时间陪他们姐弟几个。

他记得父亲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记得父亲在他第一次考砸了时，没有责骂，只是温和地说“下次努力”，记得父亲在他决定回南岭乡工作时，虽然不赞同，但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选择了，就要干出个样来”。

那份深沉而内敛的父爱，是林雨潇心中最温暖的底色。

“爸，您可一定要好好的。”他在心里默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驶入了北京站。

林雨潇几乎是跑着冲出车站的，早春的北京，风依旧料峭，刮在脸上有些疼，但他浑然不觉。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家里的地址，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出租车在熟悉的胡同口停下，林雨潇付了钱，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了那个承载了他无数童年记忆的四合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墙角的迎春花悄悄地开了几朵，带来一丝春天的气息。

“妈！”他推开虚掩的屋门，大声喊道。

母亲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择菜，听到儿子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雨潇，你可回来了！”

她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拉住林雨潇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瘦了，也黑了，在乡下肯定没少吃苦。”

“妈，我没事，爸呢？爸怎么样了？”林雨潇急切地问，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

“在里屋躺着呢，刚睡着。”母亲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心疼，“昨天晕了一下，就一直没精神，饭也没吃多少。”

林雨潇轻轻推开里屋的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父亲林靖庭躺在土炕上，脸色苍白，呼吸有些微弱，往日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那一刻，林雨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忍。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看着父亲鬓角又添的白发和脸上加深的皱纹，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这座他一直依赖的大山，似乎真的开始出现了裂痕。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父亲的手很凉，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暖有力。林靖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儿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被疲惫覆盖。

“雨潇……你怎么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爸，您都这样了，我能不回来吗？”

林雨潇的声音有些哽咽，“您感觉怎么样？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好不好？”

林靖庭摆了摆手，喘了口气说：“没事，老毛病了，休息几天就好，别大惊小怪的，还耽误你工作。”

“工作再重要，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林雨潇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但眼神里满是恳求，“爸，您就听我一次，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让我们都放心。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啊？”他想起母亲电话里的哽咽，想起自己一路上的担忧，眼眶忍不住红了。

林靖庭看着儿子焦急而担忧的脸，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眼圈同样泛红的妻子，沉默了。他知道儿子是真心为他好，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身体状况确实有些糟糕。他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看到父亲松口，林雨潇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一半。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外屋，拨通了农贸委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是他父亲的秘书王芳馨。

“王秘书，我是林雨潇。我父亲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检查，你让办公室派辆车，再派两个人过来帮忙送一下。”林雨潇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难掩急切。

“啊？林主任病了？好的好的，雨潇哥，我马上向办公室主任汇报，立刻安排！”王芳馨的声音也紧张起来。

挂了电话，林雨潇又回到里屋，坐在父亲身边，轻声安慰着他，给父亲掖了掖被角。母亲端来一杯温水，林雨潇小心翼翼地喂父亲喝了几口。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和脚步声。林雨潇起身出去，看到王芳馨和农贸委办公室主任盖文才正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

“雨潇哥，林主任怎么样了？”王芳馨关切地问。

“情况不太好，准备送医院。”

林雨潇简单说了一句，“盖主任，王秘书，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盖文才连连摆手，“老领导为单位操劳了一辈子，我们做下属的理应效劳。”

几人一起走进里屋，林靖庭看到他们，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盖文才连忙按住了。“林主任，您别动，我们来扶您。”

王芳馨也说：“林主任，车已经备好了，我们送您去北京医院。”

林雨潇和盖文才小心翼翼地扶起林靖庭，母亲拿着父亲的衣物跟在后面。林靖庭身体很沉，两人几乎是半扶半搀地把他送上了汽车。

汽车平稳地驶向北京医院。林雨潇坐在父亲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断地给他打气：“爸，别怕，到了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是什么问题了，肯定能治好的。”

林靖庭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到了北京医院，王芳馨已经提前联系好了熟人，一行人直接走了绿色通道，很快就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等待结果的时间，对林雨潇来说，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母亲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不安。盖文才和王芳馨也陪在一旁，时不时地安慰几句。

终于，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了出来。林雨潇立刻迎了上去，声音有些发颤：“医生，我父亲怎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但还算平稳：“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冠心病，而且情况有些严重，需要立刻住院治疗。”

“冠心病？”林雨潇的心沉了一下，但听到“需要立刻住院”，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找到了病因，有了治疗的方向。“医生，那您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医生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高干病房，会有专门的护理人员负责照顾。接下来就是按时用药和观察，情况稳定后，再决定是否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林靖庭被安排进了高干病房。病房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窗外是医院的花园，环境十分安静。有专门的护理员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和病情观察，林雨潇和母亲稍微安心了一些。

消息很快在农贸委传开了。林靖庭在农贸委工作多年，为人正直，体恤下属，威望很高。单位的干部们纷纷自发地来到医院看望他，有的带来了鲜花水果，有的带来了家乡的特产，病房里一时间堆满了各种慰问品。

大家围在病床边，轻声地问候着，表达着自己的关心。林靖庭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努力地和大家打着招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更让林雨潇感动的是，许多父亲曾经的老部下，现在已经是外省的领导了，他们通过在北京的办事处得知了消息后，也纷纷从外地赶来看望。有从东北来的，有从西北来的，甚至还有从遥远的南方赶来的。他们带来了当地的特产，更带来了浓浓的情谊。

“老领导，您可得好好养病，我们还等着您康复后，再给我们指导工作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领导握着林靖庭的手，感慨地说。

林靖庭拉着他的手，眼眶有些湿润：“谢谢你啊，老伙计，这么远还特地跑一趟。我这身体，给大家添麻烦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林雨潇心中充满了温暖。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父亲不仅是他的依靠，也是许多人心中值得尊敬的长者。这份跨越地域和时间的情谊，是如此的珍贵。

家人也陆续赶了回来。

最先回来的是大姐林雨薇。她接到电话时，正在上海和姐夫高云鹤一起工作。大姐夫高云鹤是上海知青，当年和大姐在下乡时相识相恋，后来一起回到了上海。现在，高云鹤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当上了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营销部经理，大姐则在公司的办公室担任主任，夫妻二人在上海打拼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接到弟弟的电话后，他们立刻请假，买了最早一班去北京的火车。

“爸！”林雨薇一进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快步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另一只手，“您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病了？”

林靖庭看到大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薇薇回来了，别哭，爸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高云鹤也走上前，恭敬地问候：“爸，您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事有我们呢。”他给林雨潇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太担心。

紧接着回来的是弟弟林雨峰。他大学毕业后，原本在外地工作，是父亲托了关系，才把他调回北京，安排在农贸委的办公室当了一名处级干事。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单位上班，立刻向领导请假赶了过来。

“爸！”林雨峰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急，冲进病房就大声喊着，看到父亲苍白的脸，眼圈瞬间就红了，“您感觉好点了吗？”

“小峰也回来了，”林靖庭看着小儿子，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妹妹林雨虹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在外地一所中学当老师，接到消息后，也是请了长假赶回来的。

一时间，病房里热闹了起来。姐弟四人围在病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父亲的病情，讲述着自己最近的生活和工作。母亲则在一旁忙碌着，给孩子们倒水，拿出水果，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

看着孩子们都围在身边，林靖庭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逐一询问着孩子们的近况，当听到大姐和大姐夫在上海工作顺利，小儿子在单位也表现不错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雨潇，”林靖庭把目光转向二儿子，“你在南岭乡的工作怎么样？上次打电话说在搞什么乡镇企业，进展如何？”

提到自己的工作，林雨潇一下子来了精神。之前因为父亲生病，他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看到父亲精神好转，家人又都在身边，他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父亲床边，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爸，您不知道，我在南岭乡可是干了几件大事！”

林雨潇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首先是水稻病虫害的防治，去年全县水稻都遇到了大麻烦，好多地方都绝收了，但我们南岭乡，我利用在农学院学到的知识，带领乡亲们提前预防，科学防治，不仅没有减产，反而增产了！”

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如何带领农技人员深入田间地头，如何试验新的农药配方，如何挨家挨户地指导农民防治病虫害。讲到激动处，他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火朝天的田间。

“还有，我还在乡里办起了乡镇企业！”

林雨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利用当地的资源，办了一个竹编工艺厂和山货加工厂，专门生产竹制品和山货制品，现在产品都卖到省外去了，而且我刚刚还谈成了一笔外贸生意，准备出口到日本呢！”

他把办厂的初衷、遇到的困难、以及现在取得的成绩，都绘声绘色地讲给家人听。讲到自己如何说服乡亲们入股，如何克服资金短缺的难题，如何跑市场找销路时，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和成就感。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惊讶和钦佩的神色。他们只知道林雨潇回了乡下工作，没想到他竟然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

“好！好！”

林靖庭听着，激动地连说了两个“好”字，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红晕，“雨潇，你做得好！不愧是我林靖庭的儿子！把学到的知识用在实处，为乡亲们办实事，这才是真正有出息！”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林雨潇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和欣慰。

母亲苏清沅也笑着说：“我就知道我们家雨潇是个有本事的，没白让我们操心。”

大姐林雨薇也说：“二弟，真为你感到骄傲。没想到你在乡下干得这么出色。”

林雨峰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二哥：“二哥，你太厉害了！以后我也要向你学习！”

就在这时，一直认真倾听的高云鹤突然开口了：“雨潇，你刚才说的那竹编工艺厂和山货加工厂生产的竹编制品和山货制品，具体是什么样的？销路怎么样？”

林雨潇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都是些纯天然的绿色食品，经过了精细加工，包装也很精美。现在国内销路还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就是缺少一个大的平台。”

高云鹤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在上海的百货公司负责营销，对市场还算了解。上海人对这种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很感兴趣，如果你的产品质量确实过硬，我可以帮你把产品引进到我们公司的专柜销售，而且价格方面，我可以帮你争取上浮两成！”

“什么？”

林雨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高云鹤，“姐夫，您说的是真的？能进上海的百货公司？价格还能上浮两成？”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上海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市场巨大，如果能打开上海市场，不仅能大大增加销量，还能提升产品的知名度，为以后的外贸出口打下更好的基础。

高云鹤笑了笑，肯定地说：“当然是真的。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我有个条件，产品的质量和包装一定要严格把关，不能砸了咱们的牌子。”

“放心吧姐夫！质量绝对没问题！”

林雨潇激动地站起身，紧紧握住高云鹤的手，“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们的产品都是严格按照标准生产的，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绿色食品！包装方面，我们也正在改进，争取做到既美观又实用！”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眼眶也微微泛红。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原本只是想向家人分享自己的工作成果，没想到竟然能得到姐夫这么大的帮助。

“那就好。”高云鹤拍了拍他的手，“等你父亲病情稳定一些，你把产品的样品和相关资料给我带过来，我回去后立刻和公司的采购部门沟通，争取尽快上架。”

“太好了！太感谢你了姐夫！”

林雨潇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之前因为父亲生病而产生的疲惫和焦虑，此刻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