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郡主」的册封旨意晓谕六宫乃至朝野,无疑是在本就暗流涌动的深潭中又投下了一颗巨石。一个包衣宫女出身,无显赫家世,无子嗣功绩(在传统意义上),竟一跃成为超品的郡主,享亲王女俸禄,这在大清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后宫之中,酸言碎语、嫉妒揣测自是少不了。前朝,那些恪守“祖宗规矩”的御史言官们,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纷纷上奏,或引经据典,或痛心疾首,言说此举“有违祖制”、“混淆尊卑”,恐非国家之福。
然而,这一次,康熙帝的态度却异常强硬。他将几份言辞最激烈的奏折留中不发,甚至在一次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冷声斥责了一位揪着玉檀出身不放的老臣:
「祖制?祖制可曾教朕如何应对数省大旱,活民百万?祖制可曾赐下甘薯、‘神泥’此等利国利民之神物?玉檀之功,在于社稷,在于黎民!朕赏功罚过,何错之有?若有人也能立下此等不世之功,朕一样不吝封赏!若不能,便休要在朕面前空谈祖制,徒惹人笑!」
一番雷霆之语,掷地有声,将所有的非议都强行压了下去。众人这才惊觉,皇上对玉檀的看重与维护,已然超出了常理。这位“安乐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玉檀,不,现在应该称安乐郡主玉檀了,对于外界的纷扰,依旧置若罔闻。她谢恩之后,便以郡主身份,名正言顺地向内务府提出,要在宫外开辟郡主府。
理由冠冕堂皇:身为郡主,居於宫女陋室不合礼制;且“格物所”事务日益繁忙,需一固定府邸处理文书、接见匠人。她甚至主动提出,郡主府一应开销,皆由她自己承担,不动用内帑分毫。
康熙帝略一思忖,便准了。将玉檀放在宫外,或许比留在宫内,更便于掌控。他亲自下旨,将西华门外一处抄家没入官的、原属某位获罪大臣的宽敞宅邸,赐予玉檀作为郡主府。
这处府邸位置极佳,既靠近皇城,方便玉檀随时入宫觐见,又独立于宫禁之外,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性。玉檀立刻命陈先生和赵龙着手接收、修缮,并按照她的要求,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尤其是后院,被她规划为绝对禁地,由赵虎率领最核心的护卫日夜看守,未来将用于安置一些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特殊”工坊和试验场。
搬入郡主府的第一日,玉檀站在修缮一新的前院厅堂中,看着窗外不属于紫禁城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步,至关重要。从此,她终于有了完全属于自己、可以放手施为的根据地!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她便以“格物所”需搜集海外奇物、物种以资研究为名,通过陈先生名下的商队,开始不惜重金,暗中搜集所有关于海外舆图、航海日志、风土志异的书籍和手稿,并秘密招募熟悉海事、甚至与海外番商有过接触的落魄文人、水手。
她知道,未来的破局之路在海外,而一张精确的海图,一支可靠的航海队伍,是这一切的基础。
这一日,陈先生带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一位年约四旬、面容黧黑、手指粗糙布满老茧,眼神却透着精明与沧桑的男子。
「郡主,这位是原广州十三行通事,冯久。」陈先生低声介绍,「他因得罪了上官,丢了差事,流落京城,对南洋、西洋的海路、商情乃至各方势力,都极为熟悉,尤其……精于绘制海图。」
玉檀目光微凝,看向冯久:「冯先生请坐。听闻先生熟知海路?」
冯久显得有些拘谨,但提到海路,眼中立刻有了神采,他拱手道:「回郡主,小的在十三行混迹二十余年,南洋自吕宋、噶罗巴(巴达维亚,今雅加达),西洋乃至欧罗巴的葡萄牙、荷兰、英吉利人的商船,都打过交道。海路不敢说尽知,但主要航道、关键岛屿、洋流季风,还算心中有数。」
「哦?」玉檀来了兴趣,「先生可能绘制一份详尽的,尤其是涉及婆罗洲(加里曼丹岛)一带的海图?」
冯久沉吟道:「婆罗洲地域广阔,土邦林立,北部沿海尚有渤泥国等,西部和南部则多受荷兰东印度公司侵扰。详细海图……小的凭借记忆,或可绘出大概,但精准方位、水深、暗礁,需有更早期的西洋海图参照,或亲身勘探方能确保无误。」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郡主打听婆罗洲,是欲行商贸?」
玉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先生先按记忆绘制一份草图即可。此外,先生可还认得些精通航海、值得信赖的老水手?」
冯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知道这位郡主所图非小,立刻道:「认得一些!都是些在海上搏过命、有真本事,却或因年纪、或因伤病,被船行抛弃的老兄弟,日子过得困顿。若郡主有用得着的地方,小的可代为联络。」
「很好。」玉檀点头,「那便有劳先生了。绘制海图、联络水手之事,需秘密进行,一切用度,由陈先生支应。先生暂且便在府中住下,待遇从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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