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初夏,往年的京畿之地,此时应是雨水渐丰,草木葱茏。然而今年,天空却像是被一块无形的灰布蒙住了,烈日持续炙烤着大地,滴雨未落。永定河的水位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裸露的河床龟裂出狰狞的纹路。田间地头的庄稼蔫头耷脑,勉强维持着一丝绿意,但谁都看得出,若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恐怕要悬了。
一种无声的恐慌,开始在民间蔓延。老人们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忧虑,嘴里喃喃着“旱魃为虐”之类的古语。
紫禁城内,玉檀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被晒得发蔫的花草,眉头微蹙。她脑海中那份来自后世的历史知识,正与眼前的景象缓缓重合。她知道,这场史书上有记载的康熙晚年大旱,已然拉开了序幕。
「姑娘,徐老先生从庄子上派人捎来了信。」小路子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封封着火漆的信笺。
玉檀接过,迅速拆开。信是徐老先生亲笔所书,字迹略显激动。信中详细汇报了甘薯的试种情况,在精心照料和玉檀提供的技术指导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藤蔓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在同样干旱的条件下,长势明显优于旁边的粟米,叶片依旧肥厚翠绿。徐老先生在信末难掩兴奋地写道:“……此物耐旱之力,实乃老朽平生仅见!若推广得法,实为活命之祥瑞也!”
玉檀合上信纸,心中一定。番薯,这颗她埋下最深的种子,终于到了即将破土而出的时刻。但眼下,还不到它亮相的最佳时机。饥荒的恐慌尚未达到顶峰,人们的绝望还不够深,此时推出,效果会大打折扣,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觊觎。
她需要另一件事,来转移视线,或者说,为自己积累更多的筹码和声望。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那位以严谨务实、不涉党争着称的张廷璜大人,竟亲自去了玉檀名下那处秘密工坊拜访,指名要见制作出那“奇异物事”(土法水泥)的匠人。
消息是陈先生通过紧急渠道传进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
玉檀嘴角微微勾起。鱼儿,终于上钩了。
她早已通过隐秘渠道,将少量土法水泥的样品和一份简要的(刻意模糊了关键配比的)性能测试报告,送到了这位张大人门下。她深知,这位张大人主管河工水利,一生致力于治理水患,对于任何能提升堤坝、渠道坚固程度的新材料,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果然,在亲自用那“灰泥”进行了几次简单的凝结、抗压、耐水测试后,张廷璜坐不住了。那远超三合土、甚至堪比部分劣质石材的坚硬程度,以及遇水不散的特性,让他看到了根治水患、坚固城防的曙光!
工坊内,张廷璜看着那段用“灰泥”砌筑、坚硬如铁的矮墙,又看了看工坊角落里堆积的石灰、黏土、河沙等再普通不过的原料,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此物……果真只用这些寻常材料制成?!」张廷璜声音都有些发颤,问陪同的工坊管事(赵龙伪装)。
赵龙按照玉檀事先的吩咐,恭敬答道:「回大人话,确实如此。只是配比和烧制、研磨的工艺,有些独到之处。」
「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张廷璜抚摸着冰冷的墙面,如同抚摸稀世珍宝,「若以此物修筑河堤,何惧洪水冲刷?若用来铺路架桥,又何愁年年修缮?!」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赵龙:「此物何名?由何人所创?本官要立刻上奏皇上,推广此利国利民之神物!」
赵龙垂下眼睑,按照玉檀的指示回答:「此物尚无定名,工坊里的人只称其为‘灰泥’。至于创制之人……乃是偶然所得,并非一人之功。」他将功劳模糊化,推给了“集体智慧”。
张廷璜是何等人物,自然看出其中必有隐情,但他此刻满腔心思都被这“神泥”占据,也顾不得细究,只是连连感叹:「天佑大清!天佑大清啊!值此天旱之际,得此神物,若能用于紧急修缮水利,引水灌溉,或可缓解部分旱情!」
他立刻吩咐随从,取走部分样品和一份更为详细的(但仍保留了核心机密的)工艺说明,匆匆返回工部,准备起草奏章。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八爷、九爷的耳目。
九爷胤禟闻讯,先是愕然,随即暴怒!
「什么?!那贱人……那贱人竟然又弄出了什么‘神泥’?!还是工部张廷璜那个老古板亲自上门?!她哪来的那么多鬼花样?!」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还在为那堆积如山的石煤河沙焦头烂额,玉檀却不声不响地又搞出了个能让工部郎中亲自上门的“神物”!这对比之下,他之前的种种打压手段,简直成了笑话!
八爷胤禩的脸色也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他挥退了报信的下人,书房内只剩下他与胤禟。
「九弟,我们之前,或许都小瞧她了。」胤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她所图,恐怕绝非金银俗物。蜂窝煤可收买底层民心,这‘神泥’若能用于河工城防,便是直达天听的功绩!此女……所谋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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