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自番薯苗栽下,已过去近两月。京郊皇庄那片原本荒芜的坡地上,如今已是绿意盎然,番薯藤匍匐蔓延,长势喜人,让负责照看的庄头和流民们都啧啧称奇。
然而,与这片生机勃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畿乃至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日益显露的旱魃之象。
自春末以来,雨水便较往年少了许多。天空总是湛蓝得刺眼,云彩稀薄,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河道水位明显下降,一些支流甚至出现了断流。田地里的泥土开始板结、龟裂,秧苗蔫头耷脑,失了精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
民间关于“老天爷不下雨”的议论越来越多,一种恐慌的情绪在悄然蔓延。钦天监的奏报也一次比一次紧急,直言“天象有异,恐非吉兆”。
乾清宫内,气氛凝重。康熙看着各地报上来的请求祈雨、赈灾的奏折,眉头紧锁。他并非昏君,自然看得出这天象异常。
“户部,各地常平仓存粮几何?可能应对?”康熙沉声问道。
户部尚书出列,额头见汗:“回皇上,各地常平仓存粮……存粮虽有一定数目,然若旱情持续,波及数省,只怕……只怕亦是杯水车薪。且粮价已有浮动上涨之势……”
工部官员也奏报各地河工因水位下降,清淤加固工程受阻。
殿内一时沉寂,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个人。若真有大旱,粮食减产,流民四起,将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就在这时,康熙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玉檀,见她眉眼低垂,若有所思,便随口问道:“玉檀,你素日里心思活络,对此旱象,可有甚想法?”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到这个小小宫女身上。几位大臣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国家大事,岂是一个宫女能置喙的?
玉檀心中一动,她知道,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定:
“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不敢妄言天象国政。只是……只是近日夜不能寐,回想起两月前,奴婢曾做过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心中恐惧,不知当讲不当讲……”
“噩梦?”康熙挑眉,“讲!”
“奴婢梦见,”玉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梦见京城乃至直隶、山东,赤地千里,河水断流,井枯地裂……禾苗枯死,百姓面黄肌瘦,易子而食……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她描述的景象太过惨烈,让殿中众人皆是一寒。
“胡说八道!”一位老臣忍不住呵斥,“妖言惑众!”
康熙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玉檀:“梦由心生,或是你日有所思。继续说!”
“奴婢醒来后,心惊胆战,又联想到曾在一些杂书中看到,大旱之后,常有饥荒……奴婢人微言轻,无法可想,只能……只能将梦中警示,寄托于他物……”玉檀的声音带着哽咽,“奴婢当时便想,若真有那一日,有何物能救民于水火?便想起了曾在杂书上看到的一种海外作物,名曰‘番薯’,耐旱耐瘠,产量极高……奴婢当时便斗胆,私下托人,又央求了四阿哥,帮忙在京郊试种了一些……”
她巧妙地将“先知”包装成“噩梦预警”,并将番薯的引入归结为受噩梦启发后的“未雨绸缪”,既解释了来源,又避开了“怪力乱神”的直接指责,更将四阿哥拉到了“顺应天意、为民着想”的位置上。
“番薯?”康熙想起来了,前几日老四似乎提过一句在试种新作物,他当时并未在意。“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种藤蔓?产量极高?有多高?”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刚才呵斥她的老臣。
玉檀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回皇上!据古籍记载及南方所见,番薯在肥地亩产可达二十石以上!即便在如今这等旱地、坡地,精心照料,亩产十石亦大有希望!”
“多少?!”
“二十石?!!”
“十石?!!”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如同平地惊雷!这个数字,远超当下任何主粮作物的产量!稻麦在风调雨顺的肥田,亩产不过两三石,这番薯竟能高出数倍乃至十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信口雌黄!”工部那位王大人再次跳了出来,脸色涨红,“皇上!此女分明是妖言惑众!亩产二十石?闻所未闻!世间绝无此等神物!她定是与四阿哥串通,借天灾之名,行蛊惑圣听之实!”
胤禛面色不变,出列躬身:“皇阿玛,儿臣起初亦不信。但玉檀言之凿凿,且番薯在闽粤确有种植,虽产量说法不一,但耐旱高产之名非虚。儿臣想着,既是可能利国利民之事,试种些许,即便不成,亦无大损。故而准其在小范围试种。如今京郊皇庄确有栽种,长势如何,皇阿玛可派人亲眼查验!”
康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是不信什么亩产二十石的,这太过骇人。但老四说得对,试种一下,并无大碍。可若……若真有那么五六石,七八石呢?在这旱象已显的关头,那便是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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