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鎏金铜炉里,上好的龙涎香正燃着细细的青烟,缠绕着殿内凝滞的空气。康熙捏着奏折的手指泛了白,指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原本平和的脸色此刻像覆了层寒霜,连案上那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都失了往日的温润色泽。
“一群废物!”康熙将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上,宣纸落地的脆响让殿内侍立的太监们齐刷刷跪了下去,脑袋埋得几乎贴紧青砖,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江南织造送来的云锦,才入国库三日就生了霉斑!两淮盐运司的贡盐,竟掺了沙土!眼下离秋猕只剩半月,这些贡品若是凑不齐,朕拿你们哪个去抵罪?”
总管太监李德全跪在最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却只能硬着头皮回话:“万岁爷息怒,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定是底下人保管不当,才出了这纰漏......”
“查?怎么查?”康熙冷嗤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查出来又如何?云锦要重新织,贡盐要重新晒,半月时间,你去替江南的织工们织?还是去替两淮的盐户们晒?”
李德全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磕头:“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就在这满殿死寂,连窗外的蝉鸣都像是被冻住时,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怯生生的通报:“启禀万岁爷,辛者库宫女玉檀,说有法子可解贡品之困,求见万岁爷。”
这话一出,不仅李德全愣住了,连康熙都皱起了眉。他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目光扫过殿外那道纤细的身影——一身灰布宫女服,头发梳得整齐,虽低着头,却不见半分慌乱。康熙记得这个宫女,前几日在御膳房改良了糕点,还得了他赏的二两银子,只是没想到,一个辛者库的宫女,竟敢在这种时候闯进来,说能解贡品的难题。
“哦?”康熙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几分审视,“让她进来。”
玉檀低着头走进殿内,膝盖刚碰到青砖,就听到康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一个辛者库宫女,也懂贡品保管?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她指尖微微蜷缩,却很快稳住心神,声音清亮却不刺耳:“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懂贡品保管,但奴婢知道,东西发霉、掺沙,无非是潮、湿、虫、污四字作祟。只要能解决这四个字,贡品自然能保全。”
康熙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先说那云锦。”玉檀缓缓抬头,目光只敢落在康熙的龙袍下摆,“江南潮湿,云锦又是丝织品,最怕潮气。国库虽干燥,却不通风,湿气积在布料里,不出三日必生霉。奴婢想着,不如在国库的梁柱旁,多放些晒干的石灰,石灰能吸潮气;再在云锦的箱子里,垫上晒干的樟树叶,樟树叶能驱虫,还能留下淡香,不损云锦的质地。”
这话一出,李德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石灰吸潮、樟树叶驱虫,这些都是民间常用的法子,可他们这些在宫里待久了的人,竟没想过用在贡品上!
康熙也微微颔首,却没说话,只等着她继续说贡盐的事。
玉檀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又接着道:“至于贡盐掺沙,想来是盐运司在装袋时,没仔细筛滤,或是运输途中,袋子破了漏进了沙土。奴婢有个笨法子,让御膳房的人拿细竹筛,将贡盐重新筛一遍,沙土自然就漏下去了。筛完后,把盐装在新的麻布口袋里,再用蜡封口,既能防漏,又能防潮,保管不会再出问题。”
“就这么简单?”康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子,没想到竟是这些寻常手段。
玉檀连忙磕头:“万岁爷,法子虽简单,却管用。民间百姓存粮、存布,都是用这些法子,奴婢不过是将民间的法子,用在了贡品上。若是万岁爷信得过奴婢,奴婢愿意去国库盯着,确保每一匹云锦、每一袋贡盐,都按这个法子处理。”
康熙盯着她看了许久,殿内的空气又开始变得紧张。玉檀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慢慢渗出来,她知道,康熙不仅在看她的法子,更在看她的胆子——一个辛者库宫女,敢在御前献计,还敢主动请缨去国库,若是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就在她心跳快要失控时,康熙忽然笑了:“好一个‘民间的法子’!朕身边这么多大臣、太监,竟不如一个宫女心思活络。李德全,传朕的旨意,让玉檀去国库督办贡品处理,所需人手、物品,皆由她调遣。若是办得好,朕重重有赏!”
“奴才遵旨!”李德全连忙应下,心里却对玉檀刮目相看——这个小宫女,不仅有脑子,还有胆子,将来怕是不简单。
玉檀磕头谢恩,起身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殿外的回廊。那里站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四阿哥胤禛。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得像寒潭,没有半分温度,却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让玉檀心里猛地一紧。
她连忙收回目光,跟着李德全走出养心殿。刚到殿外,就见胤禛身边的太监苏培盛走了过来,对着她行了个礼:“玉檀姑娘,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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