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之事,犹如一块千斤巨石,猛然投入太乙灸舍这方原本只是微澜荡漾的池水之中,瞬间激起了深藏于平静表象下的汹涌暗流。水面之上,灸舍依旧每日清晨准时卸下门板,艾香袅袅,求诊者络绎不绝,林怀远坐堂问诊,开方施针,神情平和专注,仿佛那场黄昏巷陌间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然而,在这看似一切如常的运作之下,唯有林怀远身边那几位最核心、最可信赖的同伴,才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压抑与紧绷。无形的警兆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预示着一场远比公开辩论更为凶险、更为残酷的风暴,已然在暗处酝酿成型,随时可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陈兰几乎动用了她早年随父行医、闯荡江湖时积累下的所有人脉与关系网,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蜘蛛,迅速而隐秘地编织起一张信息搜集的大网。她昼夜不息地奔走于三教九流之间,拜访了多位隐于市井、见识广博的江湖耆老与消息灵通的特殊人物,不惜重金,只为追查那诡异云纹刺青的源头,以及那包成分复杂的药粉究竟出自何方神圣之手。她的调查必须如履薄冰,既要避开官府的耳目,又要防止打草惊蛇,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
与此同时,杰克则充分发挥了他那外国面孔带来的便利以及那种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格(至少表面如此),像一条滑溜的鲶鱼,深入到了南京城那些鱼龙混杂、光线昏暗的灰色地带。他在码头苦力聚集的茶棚、在走私贩子出没的酒馆、在地下情报交易的隐秘据点流连,用生硬却充满热情的中文,配合着银元和夸张的肢体语言,四处打探着任何可能与皮埃尔残余势力、或是吉田匆忙离去后可能布下的暗桩相关的风吹草动。他的目标明确,就是要从这些阴暗的角落里,挖掘出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不轨之徒。
而林怀远自己,则在这段外松内紧的特殊时期里,一边如同定海神针般维持着灸舍的正常运转,行医救人,安抚人心;一边则在夜深人静之时,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紧迫感地,重新深入研读祖父遗留的那些字迹斑驳、浸透着无数心血的医案手札,以及那半部承载着太乙灸法核心精义的《太乙神灸经》。他指尖抚过泛黄纸页上祖父熟悉的笔迹,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愈发清晰——此次对手所展现出的狠辣决绝、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以及那操控人心的诡异药物,远非皮埃尔那种局限于学术偏见与利益争夺的对手可比。这背后隐藏的,很可能是一个更为深邃、更为黑暗的秘密漩涡,甚至……可能与祖父当年那段语焉不详、最终郁郁而终的往事,以及这半部经书中可能尚未被完全参透的、关乎某种更大因果或禁忌的记载,有着千丝万缕、不容忽视的关联。
三日后的傍晚,残阳如血,将灸舍的后院染上了一层凝重的不祥之色。陈兰带着初步的调查结果匆匆归来,她的脸色比离去时更加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甚至连步伐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怀远,”她挥退了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的学徒,与林怀远、杰克、小满一同进入那间门窗紧闭、艾香尤为浓郁的内室,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情况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要复杂棘手得多,水也更深。”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云纹刺青,”陈兰目光锐利,继续道,“我辗转请教了三位在不同时期混迹过北地、如今隐居于南京的江湖老前辈。他们仔细辨认了我根据记忆描摹的图样后,看法出奇地一致——此刺青绝非江南本土帮会或者寻常杀手组织的标记。其纹路古拙,风格阴郁,更像是……前清时期便已存在、专属于北方某些实力雄厚的大军阀私下禁脔的‘暗影卫’的身份象征!”
“暗影卫?北方的军阀?”林怀远听到这两个词,目光骤然收缩如针,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能确定具体是哪一家的麾下吗?”他追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北方,韩殿荣的势力范围,吉田北上的方向,还有祖父医案中那些指向不明的北方关联……线索似乎正在一点点收拢。
“很难,几乎不可能仅凭刺青确定具体归属。”陈兰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沉重,“这些‘暗影卫’的身份是最高机密,选拔极其严苛,刺青的细节样式各家皆有不同,且会随时间推移而微调,外人极难分辨。但……结合吉田事发后立刻北上的动向,以及我们之前所怀疑的、他与某位北方大军阀存在密切勾结的情况来看,这伙刺客的来历,恐怕……已是昭然若揭,**不离十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陈兰如此明确的指向,室内几人的心情还是不由得沉了下去。对手的层次,已然从医学界的争执,跃升到了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军阀势力为敌的可怕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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