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下的药香 第64章 守夜人的真容

海蚀洞内，时间仿佛凝固。

卫星电话的忙音像最后一声丧钟，敲打在林半夏和周卫国的心上。

“守夜人”抛出的交易，如同一剂混合着剧毒与解药的诱饵，散发着致命而诱人的气息。

母亲死亡的真相，爷爷的角色，绝对安全的庇护……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半夏，几乎要压垮她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脚踝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此刻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挣扎。

周卫国的脸色同样阴沉如水。

他紧握着那部卫星电话，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多年的军旅生涯和与“影子”的周旋，让他对任何形式的“交易”都抱有本能的、最深切的怀疑。

尤其是“守夜人”这个代号，与那份可怕的“暗河”行动纲要紧密相连。

“不能信。”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这是陷阱。‘守夜人’是最高控制权限，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计划？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捕，用你最想知道的信息做诱饵。”

半夏抬起眼，目光落在依旧昏迷但呼吸稍稳的G73身上，又看向周卫国手臂上渗血的绷带，最后回到自己包扎严实、却依旧刺痛的手脚。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像现在这样，带着他，”她指了指G73，“拖着伤，能逃多久？下一次被找到时，还有机会吗？”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而且……他提到了妈妈和爷爷。我必须知道真相。哪怕……是陷阱。”

周卫国沉默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那份与年龄和经历不符的沉重与决绝。

他明白，对半夏而言，有些答案比生死更重要。

“公海，科研船……”周卫国走到洞口，望着外面逐渐亮起、却依旧波涛汹涌的海面，“地形对我们极端不利。一旦登船，就是瓮中之鳖。”

“但他承诺撤走追兵。”半夏低声道，“而且，他提到了‘掘根人’的真名和‘渡鸦’的下落……这不像单纯的威逼，更像……展示实力和诚意？”

“也可能是示威。”周卫国冷声道，“告诉我们，他无所不知，我们无处可逃。”

两人陷入僵持。

洞内只剩下G73微弱的呼吸声和洞外永恒的海浪轰鸣。

就在这时，周卫国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鬼魂”的加密频道，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信号源，发来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追捕小队已接到指令，转向邻市虚假目标。窗口期：36小时。信息源：渡鸦。】

附带着一张模糊的截图，似乎是某个内部调度系统的界面，显示着追捕他们的单位被重新部署的命令。

周卫国瞳孔一缩！渡鸦？！他竟然主动联系了？而且证实了“守夜人”的部分承诺？

几乎同时，床上的G73发出一声较之前清晰的呻吟，脖子上的项圈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再也没有亮起。

项圈本身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内部锁死机构彻底失效了。

“守夜人”兑现了第二个承诺！

周卫国和半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动摇。

对方展示出的能量和“诚意”，远超他们的预估。

“赌一把。”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眼神锐利如刀，“但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一旦登船，见机行事。如果情况不对……”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决绝说明了一切。

半夏重重点头。

他们利用洞内的物资简单补充了体力，处理了伤口。

周卫国检查了武器，将子弹压满。半夏则尝试给G73喂了些流质食物和水，他的吞咽反射存在，但意识依旧模糊。

约定的时间临近。

周卫国启动那艘破旧的小渔船，朝着“守夜人”提供的经纬坐标驶去。

航行过程出乎意料地平静。海面上没有任何巡逻船只的踪影，甚至连普通的渔船都很少见。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为他们清理出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经过数小时的航行，在辽阔的公海上，一艘洁白的、流线型的巨大船只出现在视野中。

它不像货轮，也不像客轮，更像一座移动的、充满科技感的钢铁岛屿。船体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识，只有一串难以理解的编码。

当他们的小渔船靠近时，科研船侧舷打开一个入口，放下舷梯。

两名穿着类似船员制服、但动作神态明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安全人员站在梯口，面无表情地示意他们登船。

没有搜身，没有询问。

仿佛他们的到来早已被预料和安排。

登上科研船，内部是令人窒息的洁净与安静。

走廊宽阔，灯光柔和，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一切井井有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化的气息。

他们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像会客室又像医疗观察室的房间。

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一面是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外面是无垠的蓝色海洋。房间中央摆放着舒适的座椅和一张茶几，另一侧则有一套看起来极为精密的医疗检测设备。

G73被安置在一张可调节的病床上，立刻有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上前连接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动作熟练而安静。

一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同样穿着白色制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周卫国和半夏，最后落在病床上的G73身上，微微点头。

“欢迎登船。我是伊森博士，负责这里的医疗和科研事务。”他的英语带着轻微的口音，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这位先生需要立即进行全面的神经评估和康复治疗。请放心，我们会提供最好的医疗支持。”

他示意医护人员将G73连同病床推向房间内部一道滑门后，那里显然连接着更专业的医疗区域。

周卫国下意识地想阻拦，但伊森博士抬手制止了他：“这是‘守夜人’先生的安排，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你们的安全和需求，在这里会得到保障。”他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权威。

滑门关闭，隔绝了视线。房间里只剩下周卫国、半夏和伊森博士。

“守夜人先生很快就会见你们。”伊森博士说完，微微欠身，也离开了房间。

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透过观景窗，只能看到茫茫大海，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滑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坐在电动轮椅上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年事已高，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高领毛衣，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

虽然坐在轮椅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林半夏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包含了审视、感慨，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林半夏。”他开口，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林国栋。”

林国栋？！

爷爷？！

半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死死盯着轮椅上那张既陌生又似乎能从眉宇间找到一丝熟悉痕迹的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假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卫国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枪套，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难以置信！

“很惊讶吗？”林国栋，或者说，“守夜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意，“抱歉，用了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但这是唯一能确保安全，并且……让你们不得不听我把话说完的办法。”

他操控轮椅，缓缓移动到观景窗前，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关于你母亲的死，关于我的‘死亡’，关于蜂巢，关于‘影子’……”他缓缓说道，“今天，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看向半夏，眼神沉重：“首先，关于你的母亲，林婉。她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半夏呼吸一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当年，我和周安国痴迷于蜂巢技术的潜力，认为它可以治愈战争创伤，甚至推动人类进化。但我们走上了歧路。周安国越来越偏执于控制和力量，而我……则被所谓的‘大局’和‘未来’蒙蔽了双眼。”

“林婉……她是最早察觉到危险的人。她发现周安国在秘密进行非人道的人体实验，试图将蜂巢技术武器化。她试图阻止，并偷偷收集证据。我……我当时愚蠢地认为，可以通过内部协调来约束周安国，保全项目……我劝她忍耐，甚至……隐瞒了部分真相。”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恨：“后来，周安国发现了她的行动。他……他设计了一场‘实验事故’。林婉为了保护关键数据，也为了保护当时年幼的你……她选择了牺牲自己，并制造了数据被毁的假象。而我……我在事后才查明真相，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泪水无声地从半夏脸颊滑落。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死者”口中听到母亲死亡的真相，那种冲击依旧撕心裂肺。

“那你的假死呢？”周卫国冷声质问，语气充满不信任，“也是为了所谓的‘大局’？”

林国栋看向周卫国，眼神坦然：“我的‘死亡’，是迫不得已。周安国除掉林婉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他需要完全掌控蜂巢。而我，在失去婉儿的巨大悲痛和愧疚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必须阻止他。但当时他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正面抗衡必死无疑，而且会连累半夏。”

“所以，我策划了那场车祸假死。转入地下，利用我早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开始秘密组建‘守夜人’。”他解释道，“‘守夜人’的初衷，并非控制，而是监视和制衡。监视周安国和后来衍生的‘影子’网络的动向，并在关键时刻，有能力阻止他们最疯狂的野心。”

“制衡？”周卫国嗤笑一声，语气尖锐，“用‘暗河’行动？用‘共鸣者’这种怪物？！”

林国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那是‘影子’内部激进派的目标，不是我。我窃取‘守夜人’这个最高权限代号，是为了在必要时，能抢先一步瘫痪他们的系统，阻止灾难发生。G项目的核心数据，是我故意泄露给王工，希望借你们之手曝光和破坏的。引导你们来这里，是因为……时间不多了。”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两人：“‘影子’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以老杨、刘老医官为代表的‘控制派’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隐秘、更危险的派系，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制造生物武器。他们试图重启周安国未完成的终极计划……‘全域共鸣’。”

“全域共鸣？”半夏心中一凛。

“一个疯狂的计划。”林国栋语气沉重，“利用经过强化的‘蜂后’血脉作为引信，通过全球分布的、隐藏的蜂巢信号放大器网络，强行与特定频率范围内所有携带蜂巢印记或受过其影响的生命体建立深度神经连接，实现……某种意义上的集体意识控制或引导。”

他看向半夏，眼神复杂：“你的母亲，是初代‘蜂后’基因最完美的载体。而你，继承并可能优化了这种体质。周安国死后，‘影子’中的极端派从未停止寻找和尝试复制这种‘钥匙’。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接近成功了。一旦他们找到方法完全激活并控制一个‘蜂后’，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一片死寂。

林国栋透露的信息量巨大，几乎颠覆了之前所有的认知。

“所以，你找我们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周卫国没有被这些信息冲昏头脑，依旧保持警惕，“帮助我们？还是……需要半夏这把‘钥匙’？”

林国栋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两者都有。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尤其是半夏的能力，来定位和摧毁‘影子’隐藏的全球信号网络核心节点。同时，我也必须保护她，绝不能让她落入极端派手中。这是一场赛跑。在我们彻底清除威胁之前，这里，”他指了指脚下，“是唯一能屏蔽掉大部分追踪信号，保证她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操控轮椅，靠近一些，目光恳切地看着半夏：“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不信任我。这是我应得的。但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阻止更大的悲剧，为了……给你母亲一个真正的交代。”

半夏看着轮椅上苍老而复杂的“爷爷”，心中五味杂陈。恨意、迷茫、一丝微弱的重逢悸动，以及巨大的、难以承受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她该相信这个“死而复生”、身份诡秘的祖父吗？

周卫国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林国栋的故事听起来合理，但漏洞和风险依然巨大。

这艘船，这个“守夜人”组织，是庇护所，还是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通讯器响起伊森博士的声音：“林先生，G73的初步神经扫描结果出来了。情况……有些复杂，您最好来看一下。”

林国栋皱了皱眉，对两人道：“失陪一下。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考虑一下我的话。任何需求，可以按铃呼叫工作人员。”

他操控轮椅，再次滑入了内部的医疗区。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周卫国和半夏，以及观景窗外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蔚蓝而冰冷的海洋。

真相的冰山，刚刚露出一角。

而更深的黑暗与更艰难的选择，已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