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
宣府总兵满桂与大同总兵曹文诏,两支历经风霜的边军终于在此会合。没有过多的喧哗,两位统帅默契地引着亲随,来到了肃宗毅皇帝朱由检的陵墓前。
满桂望着那冰冷的墓碑,双目微红。自崇祯三年京师一别,竟已是天人永隔。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在沙场上刀斧加身也不曾皱眉的悍将,此刻声音却哽咽得难以自持:“陛下……老臣……老臣来看您了……”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贪功冒进,致使大同精锐丧尽,惶惶不安面圣请罪时,陛下非但没有严惩,反而从那本就干瘪的内帑中掏出三十万两白银,让他重整旗鼓。此后年年,宣府镇的粮饷从未短缺,甚至那些陈年旧账,陛下也想方设法为他补齐。这份知遇与保全之恩,重于泰山。
一旁的曹文诏亦是神色凝重,深深拜下。他感念陛下对自己侄子曹变蛟的破格提拔,更感念陛下对大同边军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些曾经拖欠了数十年的军饷,是在这位皇帝手中一笔笔清算补发,让边关将士第一次尝到了吃饱穿暖、不被亏欠的滋味。这份恩义,他曹文诏和麾下儿郎都刻在心里。
两人默默焚香,青烟升腾,仿佛带着他们的誓言与思念,飘向不可知的天际。
祭奠完毕,二人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安静的陵寝。目光旋即转向南方——那里,北京城正被皇太极的十几万大军重重围困,烟尘蔽日。
那里,有先帝留在世间的最后血脉,正在孤城中苦苦支撑。
满桂猛地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他拔出战刀,指向京师方向,声音响彻全军:“弟兄们!先帝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他的骨血就在那北京城里!鞑子想碰一下?除非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曹文诏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同样经历过饥寒、也沐浴过皇恩的边军儿郎,厉声接道:“没错!陛下虽已龙驭上宾,但我等效忠大明之心不死!报效先帝之恩就在今日!此去京师,有进无退!就是拼光了最后一人,也要保住先帝的血脉!让陛下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有进无退!”
“保卫京师!”
“誓死报效先帝!”
北京城外,方才朱由崧那幕闹剧留下的尴尬与屈辱尚未散尽,真正的压迫便已降临。
皇太极驭马缓缓行至城墙一箭之地外,昂首望向城头,声音洪亮而沉缓,清晰地传上城楼:“朕,上承天命,下恤苍生,有好生之德。今日,若尔等开城纳降,朕必既往不咎,仍许尔等安享富贵。然——”他话锋陡然一转,“若待朕下令攻城,待城破之日,三军将士辛劳,朕便许他们……三日不封刀!”
这最后五个字,狠狠刺入每一个守军的心中,带来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意味着一旦城破,整座北京城将陷入整整三日的地狱,无人可免。
“呸!”雷时声闻言,猛地探出身,朝着城下狠狠啐了一口,双目赤红,怒发冲冠,“狗奴酋!安敢妄自称天命!我大明只有一位天子!尔不过塞外一酋长,也配在此狂吠?!今日你家雷爷爷就在这儿,城在人在!纵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皇太极并未动怒,反而仰头大笑,笑声中竟似带着几分由衷的感慨:“好!好!朱由检小儿虽死,手下竟仍有如此多的忠勇猛将,真让朕……好生羡慕啊!”
言毕,他不再多言,拨转马头,在一众贝勒亲兵的簇拥下从容回归本阵。
随即,低沉而威严的命令声在清军阵中响起。号角呜咽,战鼓雷动。无数黑色的旗帜开始移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缓缓向前推进。攻城锤、云梯车、盾车被缓缓推出军阵,弓箭手开始前压。
大战,一触即发。
皇太极的攻城序列井然有序:汉军八旗为先导,蒙古八旗紧随其后,精锐的满洲八旗则稳坐中军,压阵督战。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漫过原野,无数火炮、云梯、攻城锤在队伍的推动下,朝着北京各门缓缓逼近。
德胜门前,总兵曹变蛟伫立城头,面色冷峻。他麾下仅有三千兵马,面对如蚁附般涌来的敌军,防线显得异常单薄。然而,这位早已将罗伯特与华莱士的西式战法融会贯通的将领,眼中并无惧色。
“传令!红夷炮,目标敌军后阵火炮,吊射!”他声音沉稳,令旗挥动。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沉重的炮弹划破长空,砸向清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
“弗朗机炮!瞄准步卒集群,平射!”
速射炮喷吐出致命的火舌,铅弹如暴雨般扫过冲锋的汉军旗队伍,激起一片血雾。
“虎蹲炮!预备!敌军进入百步,自由轰击!”
轻便灵活的虎蹲炮被迅速架至垛口,等待着给予近敌最后一击。
曹变蛟的指挥层次分明,依据射程远近,将手中有限的火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曾以万军驰骋沙场,面对十万之敌亦敢冲阵,但如今手下仅此三千人,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守得异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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