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孟大人所谓的“棘手悬案”,不过是一桩富商妻妾争风、伪造盗窃现场的家务事。云芷凭借对现场痕迹的敏锐观察和涉事仆人言语间的漏洞,不到一个时辰便指出了真凶,甚至无需动笔作画。孟大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几盒上好的人参燕窝作为酬谢,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这仅仅是个开始。
随后的几日,瑞王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各路访客踏破。刑部侍郎送来陈年旧案的卷宗,言辞恳切地请求“云画师”指点迷津;大理寺少卿亲至,就一桩证词矛盾的凶杀案请教“画像定谳”的可能性;甚至连几位素无往来的宗室郡王,也递来帖子,或邀赏画,或请鉴定古玩。理由五花八门,核心却只有一个——结交这位新晋的、手握“御笔丹青”金牌、圣眷正浓的红人。
云芷疲于应付,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她深知,这些殷勤背后,是试探,是押注,也可能藏着无形的刀。萧绝将一切看在眼里,替她挡掉了大部分无谓的应酬,只筛选了少数几家背景相对简单、或确实涉及疑难案件的请求。
“树欲静而风不止。”晚膳时,他看着云芷眼下淡淡的青影,语气听不出喜怒,“这面金牌,比我想的更招风。”
云芷揉了揉眉心,放下筷子:“总好过无人问津,至少,我们有了名正言顺接触更多案件和人的渠道。”她想起那枚冰冷的铜钱,“水浑了,才好摸鱼。”
萧绝不置可否,只是吩咐管家,三日后在靖王府设一场简单的家宴,只邀几位真正信得过的部属和盟友,一来为云芷获赐金牌庆贺,二来,也算为历经风波后,终于初步安顿下来的萧宸接风。
消息传出,外界又是一番揣测。靖王府的宴请,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宣告着云芷是他靖王萧绝羽翼之下,不容觊觎亦不容轻慢的人。
宴设在水阁。时值夏末,窗外荷塘月色正好,风送荷香,驱散了白日的暑气。没有丝竹管弦的喧嚣,只有心腹之人推杯换盏的低语。气氛是难得的松弛。
萧宸坐在云芷下首,依旧有些拘谨,但看着席间众人对云芷真诚的祝贺,对萧绝毫无保留的敬服,他紧绷的肩线也渐渐放松下来。他甚至鼓起勇气,小口啜饮了一杯果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云芷也破例多饮了几杯。是江南进贡的桂花酿,入口清甜,后劲却足。她酒量本就浅,几杯下肚,便觉耳根发热,眼前灯火氤氲,平日里压抑着的情绪,也仿佛被这酒意熏得柔软起来。
席间有人起哄,请云画师即兴作画,以助酒兴。众人皆附和。
云芷推辞不过,含笑应下。侍女铺开宣纸,研好新墨。她没有画人物,也没有画山水,只是借着微醺的酒意,信笔挥洒。笔下出现的,是窗外月光下绰约的荷影,墨色浓淡相宜,姿态万千,仿佛有风正拂过池塘,带来满室清寂的香气。她在画角题了两个字——“听风”。
没有刻意炫技,却灵气盎然,意境悠远。
席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真诚的赞叹。就连一向严肃的几位武将,也忍不住抚掌称妙。萧宸看得目不转睛,眼中满是纯粹的钦慕。
萧绝坐在主位,目光落在云芷因酒意而绯红的侧脸,又看向那幅《听风图》。他见过她绘制人像时的精准冷酷,见过她推演骨相时的专注肃穆,却从未见过她笔下流露出这般闲适洒脱的意境。这一刻的她,褪去了“画皮师”的神秘,卸下了“云画师”的重担,只是一个在月下微醺,纵情笔墨的灵秀女子。
他端起酒杯,掩去眼底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宴席散时,已近亥时。众人告辞,萧宸也被侍从扶回住处休息。云芷觉得阁内气闷,信步走到水阁外的回廊,倚着栏杆,望着月光下那片刚刚入画的荷塘。夜风带着水汽和荷香吹来,稍稍驱散了酒意,却带来更深沉的慵懒。
她微微仰头,闭上眼,感受着难得的宁静。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脖颈和优美的肩线,仿佛一件精致的玉器。
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肩上,隔绝了微凉的夜风。
云芷倏然睁眼,回头。
萧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站得极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混合着一种独特的、冷冽的松木气息。他没有看她,目光也投向那片荷塘,侧脸在月光下如同刀削斧凿。
“夜凉。”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意透过薄薄的夏衣,熨贴着皮肤。云芷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边缘,指尖触碰到光滑冰凉的缎面内衬。
“多谢殿下。”她轻声道。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立在廊下,只有夏虫的鸣叫和微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却又奇异地和谐。
“那幅《听风图》,很好。”过了一会儿,萧绝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云芷有些意外,转头看他。他依旧看着前方,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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