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一夜没合眼,陈默天没亮就进了村委会。他把笔记本从内袋抽出来,纸页边缘已经磨毛,昨夜写的字压着前几页的工时记录。他翻到中间,停住,用指甲在一行数字下面画了道线。
林晓棠推门进来时,他正对着那行数发愣。
“你真把账全理出来了?”她站在桌边,声音压着,像怕惊动什么。
“不止是报名的工时。”陈默头没抬,“前年修路欠的三千两百七十六,去年防汛临时雇人的八百五,还有仓库翻修用的水泥款,一笔没落。赵铁柱守了一夜,我不能让人白守。”
林晓棠没说话,拉开抽屉取了支笔。她把账本推近自己,对照陈默手写的草稿,开始誉抄。每写一笔,就在后面标上“凭证附后”。
陈默盯着她手写的字。指节上有茧,笔杆压出一道浅痕。他忽然想起王德发那晚摔门离去时说的话:“不见明细,我不签一个字。”
他合上笔记本,又打开,翻到新页。
“还得加一栏,原始票据编号。”他说,“谁想查,直接调附件。”
林晓棠点头,笔尖没停。
太阳爬过屋檐时,王德发拄着拐来了。他没敲门,门本来就没关严。算盘搁在臀弯里, 拐杖点地,声音沉。
陈默抬头,没起身。
“德发叔。”
王德发不说话,把算盘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他盯着林晓棠手里的账本,目光从封皮滑到页角,又扫向桌上摊开的几叠纸。
“这就是你说的明细?”
“是。”陈默把笔记本推过去,“从旧账开始,一笔一笔列的。你先看修路那笔,三千二百七十六,签工是七个人,名字都在附件里。当时村里没钱,拖到现在,列入优先偿还。 ”
王德发没动,只眯眼。
“新账呢?”
“二十户报名,三千零十二工时。 ”陈默翻开账本第二页,“按日均一百折算,三十二万一千二百。不预支,不 发钱,记凭证。项目回款后,按比例对付。”
王德发伸手,把账本拉过去。他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一页页翻。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无声拨动,像是在心里算。
林晓棠停下笔,看着他。
翻到第三页,他突然抬头:“水泥价,三百一十五,镇上要三百二十。”
“赵铁柱联系的供应商,打了九七折。”陈默从档案盒抽出一张收据,“发票在这,签收人是李秀梅,她那天跟着去的。”
王德发接过发票,对着光看了看,又翻回账本,核对编号。他没说话,继续往下翻。
第四页是人工折算标准。 陈默写了三条:普通劳力每天八小时算一天工,技术员按一倍半计。特殊时段(如防汛、抢收)上浮百分之二十。
“谁定的?”王德发问。
“我和铁柱、秀梅、晓棠碰过两次。”陈默说,“也问过报名的七户人,没人反对。”
王德发手指在“特殊时段”那行停了两秒,又往下。
第五页是材料采购清单。钢筋、水泥、 防水布、电线,每样都标了单价、数量、供应商、收货人。
他忽然问:“这防水布,为啥比上次便宜四块?”
“换了厂家。”陈默抽出另一张单据,“原来那家断货,新厂是晓棠农大同学介绍的,量大,压了点价,样品在仓库,你随时能看。”
王德发没接单据,合上账本,摘下眼镜。
“凭证呢?”
陈默打开档案盒,把一叠纸递过去:“工时签到表、采购合同复印件、收货单、发票、照片打印件。”每张都用回形针别着,标了编号。
王德发一张张翻。他动作慢,但仔细。翻到一张签到表时,手指停住。
“张老三,七月十二,挖沟,八小时。”他念出来,“他那天下午不是去镇上赶集了?”
“去了,但上午干了四小时, 下午回来接着干。”陈默说,“他签了两次,表上有备注。”
王德发翻到备注栏,看了眼,继续。
林晓棠轻轻碰了下陈默的胳膊。
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起身,从墙角搬出一块木板,上面贴着一张A4纸,标题是手写的:“咱们村的钱,从哪儿来,往哪儿去”。下面是简表:收入项——工时入股、材料折价、外部支持;支出项——人工、送购、运维。
“公示用的。”他说,“明天挂村委会门口。”
王德发没看那块板,盯着手里的票据。
屋里安静下来。
过了半分钟,他把票据收回档案盒,合上盖子。
“账,我看了。”他说, “旧账没混进来,新账有凭有据。工时折算标准也说得过去。”
他停顿一下。
“但公告栏这东西,能信吗?村民看了,能看懂吗?”
“能。”林晓棠开口,“我们设计很简单。工时、钱数、用途,三栏。谁想查细节,来村委会调原件。 ”
王德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陈默。
“你就不怕有人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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