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斯的话音在寂静而破损的餐馆大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那句“拒绝是不明智的”,听起来像是建议,实则是最直白的警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与手提箱里崭新钞票散发的油墨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悸的对比——一边是毁灭与死亡,一边是重建与生存所必需的、最原始的资本力量。
陆少华的目光并未在马科斯脸上停留过久,而是缓缓下移,落在那只被手下稳稳托着的黑色金属手提箱上。箱子表面光滑,反射着从门缝和窗板间隙透进来的、愈发清晰的晨光,像一块冰冷的黑色磁石,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马科斯对陆少华的沉默似乎并不意外,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那名手下立刻上前一步,动作熟练地将手提箱平放在一张刚刚扶起、但桌面上仍留有清晰弹痕和划痕的方桌上。“咔哒”两声清脆的金属卡扣弹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箱盖被缓缓掀开。
没有金光闪闪的俗气,但眼前的景象却更具冲击力。
箱内被紧密塞满的,是一捆捆码放得极其整齐的现金。主要是深绿底色的美元,也有色彩更鲜艳的墨西哥比索。它们像砖块一样,紧密、坚实,充满了物质世界的绝对力量感。钞票特有的、略带辛辣的油墨气味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压过了空气中的血腥和硝烟味。这笔钱的数额,远远超出了修复“龙宫”所需的费用,甚至超出了陆少华最初开设这家餐馆的全部投资。它是一笔足以让人在任何一个发展中国家瞬间跻身富裕阶层的巨款。
“Para los da?os,” 马科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Y una pensación por tu tiempo y… tus habilidades médicas anoche.” (用于赔偿损失,以及补偿你昨晚花费的时间和…你的医疗技能。)他特别强调了“habilidades médicas”(医疗技能),这个词从他这个以暴力闻名的黑帮头目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讽刺的郑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继续道:“El jefe también enviará a sus propios hombres más tarde hoy. Repararán todo: puertas, ventanas, muebles, el sistema eléctrico… Todo quedará mejor que nuevo. Más fuerte.” (老板今天晚些时候还会派他自己的人来。他们会修复一切:门、窗、家具、电力系统…所有东西都会变得比新的还好。更坚固。)
这个承诺,比单纯的金钱赔偿更具深意。这意味着赫克托的人将直接介入“龙宫”的物理空间改造。他们带来的将不仅仅是修复,而是按照更高安全标准(很可能是准军事标准)的加固和升级。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形的渗透和控制。从此,“龙宫”将打上赫克托集团的烙印,从里到外。
陆少华依然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看到巨额财富的惊喜,也没有面对黑帮施压的恐惧或愤怒。他就像一潭深水,表面的平静下是难以测度的深度。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反而让习惯于用暴力和金钱轻易撬开他人意志的马科斯,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和更深的忌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流速。马科斯和他的手下在等待一个回应。门外街道上,清晨的市声开始隐约传来,但与门内这片被金钱和潜在暴力所凝固的空间格格不入。
陆少华终于动了。他并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箱子,而是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从钞票上抬起,再次与马科斯对视。他的眼神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审慎的评估意味,仿佛在衡量这笔交易背后的真正代价。
“La cantidad es… generosa,” 陆少华开口了,他的西班牙语依旧流利,但语速缓慢,每个词都像是经过仔细权衡,“Y la reparación también se agradece.” (这笔数额…很慷慨。维修的事也同样感谢。)
他没有说“接受”,而是用了“慷慨”和“感谢”这类保持距离的词汇。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应对,既没有显露出迫不及待的贪婪(那会显得廉价且不可靠),也没有表现出断然的拒绝(那将是危险的)。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而不是在接受黑帮老大的“赏赐”。
马科斯粗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没有成功。他点了点头:“Bien. El jefe aprecia la cooperación.” (很好。老板欣赏合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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