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枭雄的战争 第21章 “疯狗”马科斯

午后三点，是一天中最慵懒的时段。“龙宫”餐馆里只剩下零星几桌客人，阳光透过擦拭干净的玻璃窗，在磨旧的水泥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迭戈靠着柜台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索菲亚则在轻声哼着歌，仔细擦拭着已经锃亮的餐具，将它们分类放好。后厨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那是陆少华在准备晚餐的食材，声音稳定而精准，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韵律。

这种宁静，被一阵粗暴的引擎轰鸣和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撕裂。

一辆改装过的黑色雪佛兰Suburban，轮胎几乎蹭着路缘石，嚣张地停在餐馆正门口，挡住了大半通道。车门打开，三个男人走了下来。

为首那人，正是“疯狗”马科斯。

他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异常结实，像一头绷紧的斗牛犬。穿着一件紧绷的黑色t恤，勒出鼓胀的胸肌和臂膀，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离谱的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剃着近乎光头的短发，脸上横肉丛生，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划到脸颊，让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更添几分暴戾。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嚼动着，一双小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肆无忌惮地扫视着餐馆内外。

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同样体格彪悍，神色倨傲，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明显藏着硬物。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了廉价古龙水、烟草和隐约火药味的危险气息，与餐馆里温馨的饭菜香格格不入。

马科斯用靴子底碾灭烟头，大摇大摆地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急促不安的叮当声。他带来的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原本还在低声聊天的最后两桌客人立刻噤声，紧张地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迭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来人，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索菲亚擦杯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呼吸微微一窒，担忧地看向厨房方向。

马科斯根本没用正眼看他们，径直走到一张刚擦干净的桌子旁，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靴子直接踩在了桌下的横杠上。他带来的两个手下则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附近，像两尊门神，堵住了出口。

“老板！”马科斯的声音沙哑而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用的是西班牙语，“滚出来！”

厨房里的切菜声停顿了一秒，然后恢复如常。片刻后，陆少华撩开厨房的帘布，走了出来。他手上还沾着些许葱末，系着那条干净的深蓝色围裙，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下午好，先生。”陆少华用流利但略带口音的西班牙语回应，语气礼貌而疏离，“请问需要点什么？”他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马科斯和他的两个手下，将他们体态、站位、可能的武器位置以及神态尽收眼底，脸上却不动声色。

马科斯上下打量着陆少华，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物，或者一个潜在的猎物。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里毫无温度：“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中国厨子？听说你做的菜有点意思。”

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本地底层口音和故意拖长的腔调，充满挑衅的意味。

“承蒙夸奖。这是菜单。”陆少华将一份塑封菜单放在桌上，动作平稳。

马科斯看都没看菜单，直接用粗壮的手指敲着桌子：“谁他妈要看这个！给老子来点真正的‘硬菜’！听说你们中国人什么都敢吃，狗肉？蛇肉？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来劲’的东西？”他故意放大声音，话语里的暗示和侮辱意味显而易见。

他身后的一个手下发出低沉的、附和式的嗤笑。

迭戈气得脸通红，拳头握紧，但被索菲亚用眼神死死按住。

陆少华的眼神微微一凝，但语气依旧平稳：“抱歉，先生，我们这里只提供菜单上的家常菜。或许您可以试试我们的红烧肉或者辣子鸡丁，都很受欢迎。”

“家常菜？”马科斯嗤笑一声，身体前倾，盯着陆少华，“老子跑这么远过来，不是他妈的来吃‘家常菜’的！”他突然伸手，一把将菜单扫到地上，“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嗯？中国佬（chino）？”

“chino”这个词在他嘴里，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餐馆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两桌客人仓促地放下几张纸币，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餐馆，头都不敢回。

陆少华静静地站着，看着地上的菜单，然后目光重新回到马科斯脸上。他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寒的锐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若是他过去的战友看到这个眼神，会知道这是“狼王”被真正激怒前的征兆。

但他控制得极好。在这里，他是厨师陆少华，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王”。

他弯腰，捡起菜单，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如果这些不合您的口味，那很遗憾。”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或许隔壁街的烤肉店更适合您。”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马科斯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狠厉。他慢慢站起身，几乎与陆少华脸对着脸，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油烟和食材混合的气息，而陆少华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和汗味。

“你是在赶我走？”马科斯的声音压低了，却更显威胁，“知道我是谁吗？”

“每一位客人我们都尊重。”陆少华平静地回应，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但点餐请按菜单来。这是规矩。”

“规矩？”马科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酱油瓶和醋瓶都跳了一下。“在蒂华纳，老子就是规矩！赫克托先生的名字，你没听过吗？！”

他终于亮出了招牌，试图用这个名字震慑对方。

陆少华的心微微一沉，果然是他最不想扯上关系的人。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久仰大名。但餐馆有餐馆的规矩。请您体谅。”

马科斯死死盯着陆少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恐惧或慌乱，但他失败了。这个中国人的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得令人莫名地感到不安。这种平静，在马科斯看来，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他习惯了别人在他面前颤抖、屈服、讨好。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极其不爽。

“好，很好。”马科斯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残忍的笑容，“有性格。我喜欢。”他后退一步，重新坐下。

“那就按你的‘规矩’来。把你们这最贵的、最快的菜，给老子端上来！要是让老子等得不耐烦，或者味道不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索菲亚苍白的脸，舔了舔嘴唇，“…后果自负。”

“请稍等。”陆少华淡淡应了一句，转身走向厨房。自始至终，他的步伐稳健，背影挺直，没有丝毫慌乱。

进入厨房，帘布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陆少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他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了，避无可避。

他快速炒了一份豪华海鲜炒饭，用料十足，火候精准，色香味无可挑剔。他知道，这种人不是来品鉴美食的，只是来找茬的。做得再好，他也能挑出毛病。

果然，马科斯吃了几口，就皱着眉头，啪地扔下勺子。“操！这什么玩意？海鲜不新鲜！米也太硬了！你们中国人就吃这种猪食？”他大声嚷嚷着，唾沫星子横飞。

陆少华再次走出来。“哪里不满意？”

“哪里都不满意！”马科斯蛮横地一推盘子，“这顿饭，老子不给钱！而且，你他妈浪费了老子的时间，得赔偿！”

他终于图穷匕见，开始明目张胆地敲诈。

迭戈气得浑身发抖。索菲亚紧张地捏紧了抹布。

陆少华看着那盘几乎没动过的炒饭，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马科斯，忽然问：“赫克托先生，知道您这样在外面‘维护’他的名声吗？”

马科斯一愣，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少华语气平淡，“只是想，如果赫克托先生需要手下用这种方式来替他‘尝菜’，或许他的生意做得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大。”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马科斯的虚荣心和痛点。他是在暗示马科斯层次低，只会用这种低级手段，上不了台面，甚至可能是在背着赫克托搞小动作。

马科斯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陆少华的鼻子：“你他妈找死？！”

陆少华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马科斯暴怒。但他看着陆少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寒意和警惕。这个中国人，太镇定了，镇定得不正常。

他混迹街头多年，靠的就是野兽般的直觉。此刻，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好惹。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动手。

“好…很好…”马科斯咬牙切齿，强行压下怒火，“你有种！我们走着瞧！”他狠狠瞪了陆少华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里。

然后，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空椅子，对着手下吼道：“我们走！”

三人气势汹汹地来，又带着一肚子没能完全发泄的邪火离开。引擎再次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猛地窜上马路，消失在街角。

餐馆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被踹翻的椅子在地上轻轻摇晃的吱呀声。

迭戈长出一口气，腿都有些发软。索菲亚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后怕：“华哥，你没事吧？他们…他们会不会…”

陆少华看着门外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把椅子扶起来。”他平静地对迭戈说，然后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晚餐的食材。没事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索菲亚和迭戈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开始弥漫开来。他们知道，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结束。

“疯狗”马科斯，已经记住了“龙宫”，也记住了这个让他吃了颗软钉子的中国厨子。蒂华纳的阴影，正缓缓向这间小小的餐馆笼罩下来。

而陆少华回到厨房，拿起那把异常锋利的切肉刀，继续处理食材。他的动作依旧精准稳定，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到头了。他必须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