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华北方面军总司令部。
地下掩体的空气浑浊,混合着雪茄的余味和绝望的气息。
冈村宁次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一动不动。
目光死死地钉在桌面上摊开的一张信纸上。
信纸的质地很好,带着一种高级木浆的清香,但上面的内容,却散发着尸体般的冰冷。
那不是劝降信,更像是一份验尸报告。
报告上,冷静地陈列着他所有被切断的补给线、已经瘫痪的指挥节点、以及城外那支他无法理解的军队的全部实力。
信纸旁边,还附着几张光滑的、质感奇特的照片。
照片是从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角度拍摄的。
鸟瞰。
极致清晰的鸟瞰。
照片上,北平城内,他亲自布置的每一个暗堡,每一个反坦克炮阵地,甚至每一支预备队的集结点,都被用鲜红的圆圈,精准地标注了出来。
清晰到他能看清掩体上伪装网的纹路。
冈村宁次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冷,一种寒意顺着神经,爬满全身。
对方在用一种神明般的方式告诉他,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部署,都只是一个透明玻璃容器里,一只蚂蚁徒劳的搬家。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那些照片收拢,指尖却不听使唤。
“滴答。”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砸在照片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渍。
与此同时,城内的空气,也开始变得诡异。
一些窃窃私语,像潮湿地衣,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投过去的皇协军兄弟,顿顿都是白面馒头炖猪肉。”
“真的假的?不是说八路……那边,穷得叮当响吗?”
“什么老黄历了!人家现在阔着呢!太原城里的俘虏,都给发新棉衣,想回家的还给路费。”
一处日军哨所的背后,两名伪军士兵缩在墙角,一边啃着干硬的饭团,一边压低了声音交谈。
一名巡逻的日军伍长恰好走过,两人立刻闭上了嘴,低下头,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
伍长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但那股不安的气氛,却像病毒一样,钻进了他的心里。
军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那些曾经被武士道精神和严苛军纪捆绑在一起的士兵,在断粮、失联和无休止的心理攻势下,眼中的狂热正在褪去,取而代住的,是属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冈村宁次还想挣扎。
他不能接受,一个纵横东亚的大帝国,会以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方式,败在一群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对手面前。
他调集了最后的卫队,准备在城内进行巷战,用最惨烈的牺牲,为帝国的颜面,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
一阵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从西边的天际传来。
那声音不同于炮声,更不是飞机的引擎声。
它更密集,更雄浑,像是有成千上万吨的钢铁,正在撕裂空气。
冈村宁次冲到窗边,举起了望远镜。
司令部里所有的军官,也都涌到了窗口和天台上。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不是在地面,而是在天上。
数百个黑点,以一种严整到令人窒息的密集编队,呼啸而来。
歼-10C战斗机群。
它们没有爬升,没有分散,就那样保持着高度,像一群掠过水面的黑色死神,直扑北平城。
“防空!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起,但已经太晚了。
机群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正阳门上空。
它们没有开火,没有投弹。
只是以一种近乎炫耀的姿态,贴着城楼,一掠而过。
“轰——!”
超低空飞行带来的音爆,在机群飞过的一瞬间,才轰然炸响。
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而过。
司令部大楼所有的窗户玻璃,在一瞬间,全部化为碎末,向室内爆开。
桌上的文件、地图、茶杯,被气浪卷起,摔得粉碎。
无数军官被震得耳膜刺痛,头晕目眩,狼狈地扑倒在地。
冈村宁次被两名卫兵死死按在墙角,他死死地抓着望远镜,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透过破碎的窗框,他看到那支庞大的机群,在飞越之后,猛然拉起,以一个优雅而冷酷的姿态,瞬间刺入云霄,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城的警报声,和死一般的寂静。
冈村宁次手中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明白了。
对方不是不能打。
对方随时可以用刚才那种力量,将这座城市,连同城里的几十万军队,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之所以不这么做,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一种选择。
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或者说,蔑视。
选择权,早已不在他手里。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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