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重工,一号车间。
刺鼻的机油味和灼热的铁屑气息混杂在一起,巨大的冲压机每一次落下,都让整个地面微微震颤。
凌天没穿工作服,只是一身简单的干部装,手里却拿着一张沾满油污的图纸。
他正蹲在一台崭新的步犁样品前,身边围着一群满脸好奇的工人和技术员。
“你们看这里。”
凌天用手指点着犁壁和犁镜的连接处。
“这个弧度,不是随便设计的。它要保证翻起来的土,能以最省力的方式向一侧散开,而不是堆在前面,增加阻力。”
他站起身,又指了指犁辕。
“还有这里,我们把传统的直辕改成了曲辕,调整了牵引点的高度和角度。这样一来,大部分向下的力,都被转化成了向前的力。”
“力臂、重心、人体工学……”
一连串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从凌天嘴里蹦出来。
工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能看懂凌天在图纸上画的那些力学分析图。
一个满手老茧,以前是老农出身的工人,盯着那根弯曲的犁辕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
“哎呀!我明白了!”
他兴奋地喊道。
“凌顾问的意思是,这么一改,这犁就不会一个劲儿往土里扎,拉起来就轻快了!”
凌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了。
“就是这个道理。”
三天后,十几辆解放卡车,满载着数百台闪着乌黑光泽的新式步犁,一路颠簸,开进了平安县下辖的王家集。
消息早就传开了。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涌到了村口的打谷场上,伸长了脖子张望。
当第一台步犁被战士们从车上抬下来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
“我的乖乖,通体都是铁打的!”
“你看那犁铧,磨得都能照出人影儿!”
新农具被整齐地摆放在打谷场中央,免费分发给前段时间评选出的劳动模范和互助组。
领到新犁的农民们,脸上既有喜悦,又有掩饰不住的疑虑。
他们用那双最熟悉土地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冰冷光滑的钢制犁身,像是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可这玩意儿,真的比祖宗传下来的木犁好用?
“哼,花里胡哨的铁疙瘩!”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一个身板硬朗,满脸褶子刻得像刀砍斧劈一样的老汉,正背着手,一脸不屑地走了过来。
是村里最有名的种地好手,刘老汉。
他家的那几亩地,年年收成都比别人家多一截。
村长王喜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
“刘大爷,您也来了!看看,这是上头给咱们送来的新家伙,说是耕地又快又省力!”
刘老汉走到一台新犁前,伸出脚尖踢了踢犁铧,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撇了撇嘴。
“中看不中用!”
“铁家伙是沉,可也死重!这玩意儿拉起来,怕不是要累死牛!”
他一指自己家墙根下那把用了几十年,被磨得油光发亮的木犁。
“我那把老伙计,是我爹从我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什么地没耕过?这新玩意儿,能比得了?”
年轻的民兵队长张铁牛不服气了。
“刘大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凌顾问亲自设计的,肯定好用!”
“好用?”
刘老汉眼睛一瞪。
“嘴上说有啥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他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就拿我那块硬地做试验!我用我的老伙计,你用这铁疙瘩,咱们比比!谁先耕完算谁赢!”
这下可热闹了。
村民们一听有比试,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去,把刘老汉家那块一亩见方的地围得水泄不通。
比赛开始了。
民兵队长张铁牛把新犁的挽绳往肩上一套,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弓身。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台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铁犁,几乎没怎么费力,犁刃就像热刀切牛油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坚硬的土地。
张铁牛甚至不需要使出全力,只需要稳稳地把着犁把,迈开步子往前走。
一道又深又直的犁沟,清晰地出现在他身后。
翻起的泥土,均匀地散向两旁,带着一股清新的土腥味。
再看另一边。
刘老汉涨红了脸,嘴里“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那把祖传的木犁,在他手里却显得格外笨重,时不时被地下的石子硌得一跳,犁出来的沟深浅不一,歪歪扭扭。
汗珠子,顺着他额头的褶子,一颗颗往下淌,砸进脚下的泥土里。
一开始,还有村民给刘老汉加油鼓劲。
可慢慢地,加油声越来越小。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张铁牛和那台新式步犁上。
那不是在耕地。
那简直像是在散步。
半个时辰后,张铁牛在地头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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