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史密斯从吉普车上下来,脚下的土地,坚实得让他有些意外。
他伸出手,脸上挂着美国人特有的、能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微笑。
“赵政委,久仰大名,我是纽约时报的约翰·史密斯,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中文,带着一点京片子,字正腔圆,听不出任何口音。
赵刚握住他的手,感觉那只手掌宽大有力,不像拿笔的,倒像常年握着方向盘或者枪托。
“史密斯先生,欢迎你来到晋西北。”赵刚的笑容很温和,但眼神平静如水,“我们欢迎任何愿意报道真实抗战的朋友。”
短暂的寒暄后,赵刚并没有亲自陪同。
他指了指身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目光沉稳的年轻干部。
“这是我们根据地的宣传干事,王凯同志。接下来的几天,将由他陪同你,你想看什么,想去哪里,只要不违反我们的保密规定,他都会尽量安排。”
“太好了!”史密斯夸张地赞叹道,“我早就听说,八路军是最开放、最友好的部队。”
赵刚点点头,转身离开。
史密斯看着赵刚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这个叫王凯的干部,才是他此行的第一道关卡。
王凯领着史密斯,走进了附近的一个村子。
史密斯立刻举起了他那台德国造的莱卡相机。
“哦,上帝,看看这些孩子!”
他对着一群正在玩“攻打县城”游戏的孩子,不停地按动快门。
镜头里,孩子们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明亮,身上穿着虽然打着补丁但很干净的土布衣服。
没有面黄肌瘦,没有畏缩和麻木。
那种发自内心的活力,让史密斯想起了自己故乡小镇上的那些淘气包。
“咔嚓。”
他又拍下一张照片。
几个妇女坐在自家门口的石碾上,一边纺着线,一边聊着家常,脸上带着安逸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纺车吱呀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谐。
“王同志,”史密斯放下相机,由衷地赞叹,“我走过很多地方,这是我见过的,最有生气的村庄。你们把根据地治理得像天堂一样。”
“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王凯的回答很平淡,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就是我们奋斗的目的。”
史密斯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在飞速地分析。
民心可用。
这是他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比他在国统区看到的任何地方,都要稳固。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村口传来。
一支由十几辆卡车组成的运输队,正缓缓驶过。
“哦!是卡车!”史密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来了兴趣,举起相机就冲了过去。
王凯没有阻拦,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史密斯对着车队一通猛拍。
他拍车头,拍车厢里盖着帆布的货物,拍驾驶室里那些年轻战士兴奋的脸庞。
动作看起来很随意,像一个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的记者。
但就在其中一张照片里,他的镜头焦点,微微下移。
对准的,不是卡车,而是卡车车轮压过的路面。
“咔嚓。”
快门声清脆。
照片定格的瞬间,一个清晰的车辙印,被他的莱卡镜头完美捕捉。
史密斯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回到客栈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想那个车辙。
太深了。
根据地面的压实程度和车辙的深度,他甚至不需要精密的仪器,就能在脑子里大致估算出,那些卡车的载重。
每一辆,至少在八吨以上。
远超普通解放卡车五吨的额定载重。
运的是什么?
粮食?布匹?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密度。
只有一个可能。
矿石,或者……钢材。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第二天,王凯按照史密斯的要求,带他去参观一座“军民合作”新建的桥梁。
“史密斯先生,你看,这座桥,就是我们的战士和老百姓,一起用肩膀扛,用双手抬,一个冬天就建起来的。”王凯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真是个奇迹!”
史密斯站在桥头,看着桥下奔流的河水,发出了赞叹。
他走到桥边的护栏旁,借口取景,停了下来。
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混凝土护栏上。
入手的感觉,坚硬,细密,甚至带着一丝冰凉的平滑。
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
“梆、梆、梆。”
声音沉闷而坚实。
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但很快就被他用笑容掩盖了过去。
这不是普通的混凝土。
这是高标号的硅酸盐水泥,掺了水洗过的河沙和级配合理的石子,用机械充分搅拌后,再用振动棒捣制密实的结果。
这种工艺水平,他在田纳西水利工程的工地上见过。
那是美国的国家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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