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药僧现踪
圣河浊浪拍打着东岸滩涂,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沙黏在甲胄上,结成斑驳的土黄色硬壳。王玄策的断足踩在临时绑扎的木屐上,每一次落地都传来钻心的疼——去年使团覆灭时,他就是靠着这只被弯刀劈伤的脚,拖着蒋师仁在雨林里奔逃了三日三夜,才从天竺兵的追杀中捡回性命。此刻他手扶腰间横刀,望着眼前连绵的摩揭陀古刹轮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王正使,吐蕃的一千二百骑已在北岸列阵,泥婆罗的七千骑兵也已备好浮桥,只待您一声令下便能渡河。”蒋师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陌刀斜背在肩上,刀鞘上还沾着方才清理滩涂时斩落的荆棘。这位年轻的校尉总是这样,永远把最稳妥的部署摆在前面,像当年在丛林里,他始终走在王玄策身后,用后背挡住了无数支冷箭。
王玄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身后绵延的军阵。吐蕃骑兵的氆氇长袍在风中翻飞,腰间的藏刀泛着冷光;泥婆罗士兵的藤甲上缀着铜铃,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八千余骑人马列成整齐的方阵,马蹄踏在地上,震得岸边的泥沙微微颤抖。他想起去年使团的二十八人,那些曾与他一同捧着国书、带着丝绸的同僚,最后只余下满地鲜血和烧焦的旌旗,唯有他和蒋师仁靠着装死才逃过一劫。
“蒋校尉,你还记得去年在曲女城,李录事最后说的话吗?”王玄策的声音有些沙哑,风吹起他鬓角的白发,露出额头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是去年被天竺将领用马鞭抽打的痕迹,当时李录事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刀,临终前只说了一句“正使,一定要带兄弟们回家”。
蒋师仁的手猛地攥紧了陌刀的刀柄,指节泛白。他当然记得,那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李录事的血顺着他的甲胄往下流,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内衬,至今想起来仍觉得胸口发闷。“末将记得,李录事说,要让天竺人知道,大唐的使臣,不是好欺负的。”
王玄策点了点头,抬手指向摩揭陀古刹的方向:“古刹里藏着天竺投毒队的踪迹,去年使团的人,多半是中了他们的毒才无力反抗。今日我们渡河,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要查清他们的投毒阴谋,免得更多唐人遭殃。”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惊雷落在了古刹之中,紧接着,烟尘滚滚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怎么回事?”蒋师仁立刻拔出陌刀,警惕地望向古刹方向。吐蕃和泥婆罗的士兵也骚动起来,纷纷举起武器,随时准备应战。
王玄策眯起眼睛,借着风势看清了烟尘中的景象——古刹中央的药师殿竟轰然崩塌,断梁残柱飞溅,露出了殿内隐藏的景象。他心中一紧,不顾断足的疼痛,快步朝着废墟走去:“走,去看看!”
蒋师仁连忙跟上,陌刀在手中握得更紧。两人穿过稀疏的树林,越靠近废墟,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等到了废墟前,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三百名汉僧被铁链牢牢地禁锢在残破的石柱上,他们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显然遭受了长时间的折磨。更令人心惊的是,每个汉僧的腕间都戴着一只铜镯,铜镯内侧刻着“贞观廿年太医署制”的暗记,那是大唐太医署特制的标记,只有在宫中任职或外派的医官才会佩戴。
“是我们大唐的医僧!”蒋师仁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想冲上去解开铁链,却被王玄策一把拉住。
王玄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汉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些医僧的眼神空洞,没有丝毫见到同胞的喜悦,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他刚要开口提醒,突然看到最前面的一名汉僧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片锋利的石片,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划去!
“住手!”王玄策厉声喝道,就要冲上前去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三百名汉僧像是提前约定好一般,同时举起手中的利器,割向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脚下的经幢上。
那经幢本是天竺风格的石雕,刻满了梵文经文,可当汉僧的血滴在上面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鲜血并没有顺着经幢的纹路流下,反而在石面上汇聚起来,逐渐组成了一行行熟悉的汉字。王玄策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文字竟是《黄帝内经》中早已失传的“解毒篇”!他曾在太医署的藏书阁里见过残卷,如今经幢上的文字完整无缺,甚至比残卷上的内容还要详尽。
“这……这是失传的解毒篇!”王玄策激动得声音发颤,他伸手想要触摸那些文字,却被蒋师仁拦住。
“王正使,小心有诈!”蒋师仁说着,举起陌刀,朝着禁锢汉僧的铁链劈去。陌刀锋利无比,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铁链应声而断。可令人意外的是,铁链断裂时震落的不是铁屑,而是数十枚带血的铜钱。这些铜钱散落在地上,自动排列成卦象的形状,钱文朝上,组成了一行行清晰的路线图——那正是天竺投毒队的行军路线,从摩揭陀出发,途经曲女城、吠舍厘,最终指向大唐边境的西域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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