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腐水瘟踪
殑伽河支流的晨雾还未散尽,浑浊的水波便带着异样的腥气撞向河滩,那气味混杂着腐肉的恶臭与河水的腥涩,像无形的毒网,刚触到鼻尖就让人喉头翻涌。王玄策勒住马缰,玄色官袍下摆被河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断足金线——那是去年天竺使团遇袭时,他从死去的副使腰间扯下的遗物,金线末端的玉坠早已在逃亡途中磨去光泽,却始终被他贴身带着。他抬手掩住口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越过翻滚的河面,死死盯着那些正随波漂来的黑影。
“王正使!”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蒋师仁手持陌刀策马赶来,甲胄上还沾着昨夜突袭天竺哨所时的血污,“河面上……那是什么?”
王玄策没有回头,声音因压抑的怒意而发沉:“你且看仔细。”
说话间,第一具浮尸已被浪头推上岸滩,青灰色的皮肤像泡发的腐木,布满深浅不一的溃烂创口,黄白色的脓液顺着创口蜿蜒而下,在沙地上汇成细小的浊流。蒋师仁翻身下马,握紧陌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随王玄策征战多年,见过战死的残躯,见过饿死的流民,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尸体——死者的左手呈握拳状,即便肌肉早已腐烂,指骨仍死死攥着半截残破的军旗。
“是吐蕃军旗。”王玄策快步上前,蹲下身时,断足金线突然从腰间滑落,末端的玉坠“咚”地坠入滩边的腐水,溅起的水珠落在他袖口,竟让布料瞬间泛起浅褐色的印子。他心中一紧,伸手去捞金线,指尖却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件,借着晨光细看,竟是一把青铜药锄,锄身裹着厚厚的淤泥,却仍能辨认出锄刃上刻着的纹路——那是《黄帝内经》中“素问·刺法论”的防疫篇章,是当年文成公主入吐蕃时,为教当地百姓辨识疫病、开垦药田特意铸造的,他曾在吐蕃借兵时见过同款,此刻锄刃上的文字正被暗绿色的酸液一点点腐蚀,字迹边缘已模糊成齑粉。
“蒋校尉,过来看看。”王玄策招手,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
蒋师仁应声上前,目光扫过青铜药锄,又落回那具浮尸上。他举起陌刀,刀身映出晨光,却驱不散周遭的阴寒:“王正使,这尸体古怪得很,我劈开看看内里。”话音未落,陌刀已带着破风之声斩下,刀刃切入腐肉时竟没有寻常的阻滞感,反而像劈中了中空的皮囊。只听“咔嗒”一声脆响,尸体腹腔突然裂开,滚出的不是脏腑,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密封铜匣,铜匣表面铸着吐蕃的狼头纹,缝隙处用松香封死,却仍有暗红色的液体从缝隙渗出,落在沙地上,瞬间让周围的杂草枯萎。
王玄策小心地拨开铜匣上的松香,指尖刚触到匣盖,就见铜匣侧面刻着一行小字——“永徽四年造”,与浮尸手中军旗上的墨迹如出一辙。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匣盖,里面铺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上用吐蕃文写满字迹,末尾处用暗红的液体画着一个狼头印记,凑近细看,那暗红液体竟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是未干的人血!
“‘以瘟代兵,染其水源,困死唐军’……”王玄策逐字翻译,声音越来越沉,“这是吐蕃大论的密令!他们竟想借疫病,毁掉我们从吐蕃借的一千二百骑兵,还有泥婆罗的七千援军!”
蒋师仁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去年天竺袭击大唐使团,二十八个弟兄惨死,只有他和王玄策侥幸逃出,为了复仇,他们辗转吐蕃、泥婆罗,才借来八千余骑人马,如今刚到殑伽河,还未与天竺主力交战,就遇上吐蕃的阴招,若是水源被染,八千将士怕是连战场都上不了。
就在这时,河滩另一侧突然传来骚动,负责警戒的吐蕃骑兵高声呼喊,语气里满是惊慌。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立刻策马赶去,只见不远处的腐水中,又漂来两百多具同样的浮尸,密密麻麻地堵在河道口,每具尸体的左手都攥着半截吐蕃军旗,“永徽四年造”的墨迹在黄脓中若隐若现。更诡异的是,随着尸体不断靠岸,青铜药锄突然开始发烫,锄身上的酸液顺着纹路流淌,竟在沙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王正使!您看那锄刃!”蒋师仁突然指向青铜药锄,只见锄刃上的《黄帝内经》文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铜佛残核,残核表面布满裂纹,暗红色的佛血从裂纹中渗出,滴落在酸液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佛血与酸液接触的瞬间,竟化作金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盘旋片刻,突然凝成七个红点,落在沙地上,每个红点旁都浮现出模糊的文字,是附近七处水源的名字:“黑泉、白溪、枯井、寒潭、石渠、柳塘、苇泊”。
“是被污染的水源坐标!”王玄策心头一震,刚要下令让将士们封锁这七处水源,对岸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诵经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对岸的天竺寺庙前,十几个僧侣正围着转经轮诵经,转经轮的木质外壳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仔细一看,那外壳上竟布满细小的孔洞,像是骨骼的纹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