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初的震惊、恐慌以及对这具植物身躯的初步探索稍稍平息后,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需求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开始攫住陆棋的意识——**联系**。他必须确认自己并非被彻底遗忘在这片原始的寂静之中。
他开始了近乎偏执的尝试。
集中全部精神,在内心一遍遍呼喊:“**奥罗拉观察员!见习观测者07呼叫!收到请回答!**”意念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没有那熟悉的、略带杂音的回应,没有那种被更高维度存在注视的微妙感觉。
他转而尝试激活那理论上应深植于他意识基底的管理局**通讯协议**。回忆着受训时学到的知识,他模拟着启动指令,试图构建精神层面的数据链路,发送身份识别码和求助信号。过程如同在真空中试图摩擦生火,耗尽心力,却连一点火星都未能产生。那套系统仿佛从未存在过,或者……与他现在的意识形态彻底隔绝了。
他不甘心,开始“扫描”自身。感知力如同内视的触须,仔细检查着体内的每一个能量流动节点,每一处可能隐藏着微型植入体或接口的地方。根系、木质部、韧皮部、叶片……除了植物本身的生理结构和那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普罗米修斯”残留带来的计算本能,他找不到任何科技的痕迹。没有隐藏的收发器,没有生物能量转换接口,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徒劳的搜寻中,他的“目光”(那种基于光线感知的弥漫性意识)下意识地“扫”过视野的右上角——那个自从他在时空管理局苏醒以来,就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的、半透明的**UI界面**原本所在的位置。
那里……
**空无一物。**
没有闪烁的任务倒计时,没有滚动的环境参数读数,没有身份标识符,没有能量等级提示,甚至连最低限度的信号强度指示条都没有。
只有一片虚无。仿佛那里从来就是一片虚无。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沿着他并不存在的脊椎猛烈窜升!
**消失了?!**
那个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熟悉、代表着他与庞大组织唯一联系的界面,**彻底消失了**!
他疯狂地“眨”着并不存在的眼睛,集中全部感知力聚焦那个区域,试图重新激活它,哪怕只是最微弱的闪烁。但一切都是徒劳。那片视野区域干净得令人绝望,只有外界光线透过叶片间隙形成的、不断变幻的光斑。
恐慌,如同迟来的海啸,以比最初变成树时更凶猛、更彻底的姿态,轰然将他淹没!
没有倒计时……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明确的任务期限?还是意味着……任务已经被单方面**终止**?甚至……意味着管理局**主动切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
奥罗拉那模糊的任务简报、那意味深长的暗示、那“长期观测”的说辞……审查会那冰冷的审视、对他体内“普罗米修斯”残留的忌惮……列维的警告……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这根本不是一个任务!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冠冕堂皇的**放逐**!
将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这个危险的变量,以“观测”的名义,永久地流放到这个文明尚未萌发的蛮荒世界,变成一棵真正的、无法移动、无法言语、最终连人类意识都会被漫长岁月磨灭的**树**!让他自生自灭,同时还能获取一些可能的环境数据,一举两得!
“勿信表象……”列维的警告再次回响,此刻听起来充满了绝望的讽刺。奥罗拉和审查会表现出来的“给予机会”的表象之下,竟是如此冷酷的真实目的。
彻底的**孤立无援**。
他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困在这具绿色的囚笼里,困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与时空管理局、与那个错综复杂、危机四伏却又承载着他过去和牵挂的世界,彻底断了联系。
还有艾米丽……他的女儿……他挣扎求生的一切意义所在……他可能再也无法知道她的消息,再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
绝望感如同沉重的淤泥,拖拽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几乎要将他残存的人类意志彻底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的变化、水分的流动、风的低语——原本刚刚开始熟悉的感知,此刻都化为了巨大囚笼的冰冷栅栏,提醒着他永恒的禁锢。
在极致的寂静和孤独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仿佛漂浮在一片虚无之海,唯一的锚点只剩下了自身的痛苦。
被迫地,他开始了漫长的**反思与回顾**。
意识如同缓慢旋转的走马灯,一幕幕掠过。
那个在电脑前猝死的普通程序员陆棋……
那个在钢铁之城废土上挣扎求生的工人巴洛·克莱恩……
那个在观测站学习冰冷条例的见习观测员07……
地心炉的烈焰、陈子煊最后的眼神、“回声”痛苦的尖啸、奥罗拉冰冷的注视、列维严厉的训练、千幻之城的生死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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