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矗立,石碑铭刻,蛛母残骸如同永恒的警世图腾,将“月神之女”的神名与功绩牢牢钉在了赤岩部落信仰的穹顶之上。那份尊崇的“欢”,凝固成了冰冷的石像和沉默的丰碑,将圣殿中的身影彻底隔绝于凡俗的烟火之外。日复一日的祈雨、疗伤、主持祭祀,履行着大萨满的职责,运用着源自石柱的碎片知识,为部落带来福祉。族人的依赖如同藤蔓,缠绕着神坛,日益深重。她成了他们心中的神明,解答一切未知的明灯,却不再是能被触碰、能被理解的“人”。
圣殿的石壁冰冷依旧,即使在盛夏的正午,也透着一股驱不散的寒意。窗外是部落的喧嚣——孩童的嬉闹,妇人的交谈,猎手归来的呼喝——这些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独坐石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冰凉的月牙骨片,目光落在墙角石缝中顽强钻出的一株微小、不知名的淡紫色野花上。那抹微弱的生机,是她这方冰冷天地里唯一的色彩,却也更衬托出无边的孤寂。
守护…… 石语爷爷的托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是支撑她履行职责的基石。但这份守护带来的,是永恒的疏离。黑岩那炽热的目光早已冷却,只剩下战士对神明的敬畏。孩童的跪拜取代了石子的羞辱,却筑起了更高的心墙。她像一块被供奉的顽石,坚硬、沉默,内里却在名为“神名”的寒冰中,悄然龟裂。
直到那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部落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她例行在圣殿旁的小祭坛进行日落祈祷,引导着微弱的月华之力安抚着部落周围逸散的自然能量(这是她从碎片知识中学来的、真正有益的做法,而非盲目的神力展示)。仪式结束,她转身准备返回圣殿。
就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小小的、有些慌乱的身影。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躲在一棵粗壮的枯树桩后面,露出一双清澈得如同山间溪流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女孩很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兽皮小褂,头发枯黄稀疏,小脸上沾着泥土。但那双眼睛,在夕阳的金辉下,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纯粹的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这眼神,与周围那些敬畏、回避、甚至恐惧的目光截然不同。它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笼罩她的冰层。
女孩似乎被她发现,吓得猛地缩回了树桩后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脚步顿住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漠然离开,也没有释放任何威严。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颗小脑袋又怯生生地探了出来。清澈的大眼睛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眨了眨,带着一丝懵懂的天真。
“你……在看什么?” 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太久没有用这种不带神性口吻的语气说话了。
女孩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又缩了一下,但那双眼睛里的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指向天边刚刚显露出来的、第一颗异常明亮的星辰。
“那……那颗星星……”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它……它刚才跳了一下!我看见了!真的!”
星星……跳了一下?
她微微一怔。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去。那是黄昏星(启明星),在渐暗的天幕中散发着稳定的清辉。跳?或许是大气扰动造成的视觉错觉?但女孩那无比认真、带着发现宝藏般惊喜的眼神,却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她想起石柱传承中那些关于星辰轨迹、能量波动的碎片知识。有些星辰,尤其是能量活跃的星辰,其光芒确实会因为某种特殊的自然能量场扰动而产生肉眼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闪烁或“跳动”。这需要极其敏锐的感知力才能发现,甚至……需要某种与生俱来的、对星辰能量的特殊亲和力。
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露珠(她后来知道她的名字,如同草叶上的晨露般短暂而纯净)……竟然能感知到?
她看着露珠那双清澈、充满星辰倒影的眼睛,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悸动,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悄然滋生。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还未亮透,深蓝色的天幕上星辰依旧清晰。她如常来到小祭坛。却意外地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蜷缩在枯树桩下,裹着一件破旧的小皮袄,仰着小脸,痴痴地望着满天繁星,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哇……”的轻声惊叹。
露珠看得太过入神,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同样投向星空。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履行“安抚能量”的职责,而是尝试着用露珠那般纯粹好奇的目光去“看”。
露珠终于发现了她,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想躲。
“那颗,”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指向天幕一角一颗异常明亮的、泛着微蓝光芒的星辰,“它叫‘织梭星’。它的光芒里,藏着指引方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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