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跪拜,河床涌出的清泉,族人的敬畏……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她只是死死地抱着老人,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最后一丝正在飞速消散的体温,隔绝这个刚刚将她推上神坛、却又无比冰冷的世界。
时间在悲痛和死寂中缓慢流逝。
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稀释了无数倍的鸽血般的灰白。黎明将至。
河床中“汩汩”的水流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有力。那道从裂缝中涌出的清泉,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小的、却异常清澈的溪流,在龟裂的河床上欢快地流淌着,滋润着干渴焦黑的土地,也冲刷着一些凝固发黑的血迹。
这象征着生命与救赎的声音,终于将一些族人从极度的敬畏和恐惧中唤醒。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看着怀中因缺水而嘴唇干裂、气息微弱的孩子,又看了看河床中流淌的清泉,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对“神迹”的恐惧。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抱着孩子,踉跄着爬起,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尸和跪伏的族人,如同朝圣般,一步步挪向河床边缘。
她颤抖着,在距离溪流几步远的地方再次跪下,然后几乎是匍匐着,将整个上半身探下去,用颤抖的手捧起一汪清澈的泉水。泉水冰凉刺骨,却带着令人心颤的甘甜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将水喂进孩子干裂的嘴唇。
孩子贪婪地吮吸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微弱呜咽声。
这如同信号一般,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河床的方向。看着那汩汩流淌的清泉,看着那妇人怀中孩子满足的吮吸,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终于在他们被绝望和恐惧冰封的心底,艰难地重新点燃。
“水……是水……”
“河床……真的有水了!”
“月神……月神显灵了!是大萨满……是大萨满带来的神迹!”
低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哽咽的议论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跪伏的人群中悄然扩散开来。敬畏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祭坛下那个依旧抱着石语、如同失去灵魂般的身影上。
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紧接着——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密集!
冰冷的、带着大地气息的雨点,如同上苍感动的泪水,终于挣脱了厚重的云层,轻柔地、稀疏地、却又无比真实地,洒落在焦灼的大地上!
雨点落在燃烧的余烬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缕缕白烟;落在干燥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被吸收,留下深色的印记;落在族人们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身上,带来沁人心脾的冰凉!
雨!
甘霖!
在经历了漫长而绝望的大旱之后,在部落几乎被黑暗吞噬的月圆之夜后,在月之战士降临、净化狼群、老萨满托付、新萨满戴链之后——甘霖天降!
短暂的死寂。
随即——
“下雨了!!!”
“老天爷开眼了啊!!!”
“月神在上!祖灵庇佑!大萨满显圣啊——!!!”
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所有的恐惧、敬畏、茫然、悲痛,在这一刻,统统被劫后余生、甘霖天降的巨大狂喜所淹没!
跪伏在地的族人们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张开双臂,仰起脸庞,任由冰冷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雨点拍打在脸上!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嘶吼、痛哭流涕!有人疯狂地冲向河床,捧起清冽的泉水痛饮;有人跪在雨水中,对着祭坛的方向疯狂叩首;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大萨满!月神之女!”
“神迹!这是神迹!”
“月神之女!石语萨满英灵庇佑!部落有救了!!”
狂热的呼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部落!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崇拜和感激,聚焦在祭坛石壁下的那个身影上!
祭坛下,冰冷的雨点同样打在她的身上、脸上,混合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和血污。雨水的冰凉让她麻木的身体微微一颤。那震耳欲聋的、充满狂热崇拜的欢呼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击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透过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前的脏乱发丝,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光在雨水中挣扎摇曳,浓烟被雨水压得低垂。族人们如同疯魔般在雨中欢呼雀跃,对着她的方向顶礼膜拜。河床中清泉流淌,雨点敲打着焦土,发出密集的沙沙声。怀中石语爷爷冰冷的身体,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迹渐渐淡去,露出老人安详却永远凝固的面容。
神迹?
月神之女?
大萨满?
这些狂热呼喊的词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拯救了他们,是的。石语爷爷将骨链戴在了她的颈上,是的。河床涌泉,甘霖天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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