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石语爷爷生命余温的鲜血,顺着那枯瘦手指的颤抖,沾染在她同样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脖颈皮肤上。那枚小小的、温润的月牙骨片,带着老人最后一丝体温和决绝的托付,沉重地、不容抗拒地贴上了她的颈间。
时间,在祭坛前这方寸之地,彻底凝固。
她跪在冰冷的血泊中,身体因力量的瞬间抽离和目睹至亲垂死的巨大悲恸而剧烈颤抖。石语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命之火,只为完成这最后的动作——将象征部落最高萨满权柄与责任的月牙骨链,戴在了这个刚刚拯救了部落、却依旧被视为“诅咒之子”的少女颈上!
骨片触碰到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瞬间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那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无数祈愿、责任与漫长岁月沉淀的沧桑感,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冲刷过她因战斗和悲痛而灼热的神经。
石语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瞳孔中那回光返照般的炽热亮光,在她戴上骨链的瞬间,达到了顶点!那目光中充满了无以言表的释然、欣慰,以及一种……终于找到归宿的满足。他布满血污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涌出更多的血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艰难地从她颈间的骨链,移向她那双因脱力、剧痛和巨大悲恸而失神的、瞳孔深处尚残留一丝银辉的眼睛。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血沫堵住的音节,从他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别…怕…”
声音轻若蚊蚋,却如同耗尽了他生命最后的烛芯。
那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枯瘦如柴的手,猛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垂下,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浸满鲜血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石语老萨满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彻底凝固,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望向无尽虚空的灰败。胸膛那三道恐怖的伤口,彻底停止了渗血,连同他微弱的呼吸,一同归于沉寂。
他走了。
带着对部落未来的托付,带着对她这个“诅咒之子”最深沉的期许与信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释然的弧度。
“石语爷爷——!!!”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悲恸与绝望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她干涸的喉咙,如同受伤孤狼的哀鸣,凄厉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祭坛上空!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扑倒在老人尚有余温的冰冷身躯旁。额头抵在染血的泥土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肆意流淌,滴落在石语染血的衣襟和冰冷的土地上。那枚刚刚戴上的月牙骨片,紧贴着她的锁骨,冰凉刺骨,沉重如山。
覆盖全身的银色纹路彻底隐去,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额间的月牙印记也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胎记般的银痕。紫发失去了狂舞的光焰,重新垂落下来,几缕深紫色的发梢无力地贴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
力量消失了。月之战士的形态褪去了。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血与火的余烬中,在刚刚拯救的族人的注视下,抱着她生命中唯一给予过温暖的老人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周围的死寂,被这悲恸的哭声打破,却又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死寂。
幸存的族人们,终于从刚才那如同神迹降临般的震撼和狼群溃逃的惊魂未定中,缓缓回过神来。他们呆呆地看着祭坛前跪倒痛哭的少女,看着她颈间那枚在火光映照下、沾染着新旧血污却依旧温润的月牙骨片,看着地上彻底失去生息的石语老萨满,以及那头倒毙在旁、如同被净化枯萎的恐狼头领尸体……
恐惧?敬畏?茫然?狂喜?这些情绪如同被打翻的染缸,在他们心中疯狂混合、发酵。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地上石语安详中带着释然的遗容,又看向那伏尸痛哭、颈戴骨链的少女,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光芒,最终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劫后余生巨大感激的冲动。
她抱着孩子,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祭坛的方向,朝着那个哭泣的身影,屈膝跪了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冷、染血的土地上。
这个动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接一个!那些幸存下来的战士、妇人、老人……甚至是被父母紧紧抱在怀中、刚刚经历了生死恐惧的孩童,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祭坛的方向,朝着那个伏在石语身边痛哭的少女,缓缓地、敬畏地跪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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