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站在房间中央,那疯狂的大笑还僵在脸上,眼角的泪痕未干。他身后,那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爪,已经无声无息地、彻底洞穿了他的胸膛!
没有鲜血喷溅。
只有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黑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从那贯穿的伤口中疯狂逸散出来!莫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脸上的狂喜和泪水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头,想要看清身后索命之人的真容。
“伯……言……”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怨毒和不甘的音节,从他染血的齿缝中挤出。
然而,他终究没能完全转过身。那只黑鳞覆盖的手猛地一收!
噗嗤!
如同捏碎一个腐朽的泥偶!
莫问的身体,连同他逸散的黑气,竟在瞬间寸寸碎裂、崩解!化作一蓬散发着恶臭的黑色飞灰,簌簌飘落在地,与地上的血污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只有那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如同失去了支撑的蛇蜕,软塌塌地飘落在地,盖住了那一小撮黑灰。
复仇者,终究也化为了复仇祭坛上的一缕尘埃。
出手之人——那个被称为“伯言”的神秘存在——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隐没在破碎门框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房间内一片死寂,和三个以不同姿态走向终结的生命。
东璃站在原地。
她维持着掷出金簪的姿势,僵硬得如同一尊石雕。手腕脚踝上被牛筋索勒出的深紫色淤痕,在烛光下触目惊心。额间,那月牙印记的位置,灼痛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轮廓。
她的眼睛,空洞。
比飞鸾阁最深的地下室还要空洞。
所有的声音——杨飞的崩溃尖叫、杨迅的悲恸哀嚎、莫问的疯狂诅咒、骨头碎裂的闷响、血液流淌的汩汩声——所有的画面——隐泉村的冲天火光、婆婆倒下的身影、小豆子伸出的手、杨飞狰狞的脸、杨迅认出玉佩时眼中的狂喜与剧痛、金簪刺入后心时那混合着解脱的复杂眼神、莫问化作飞灰的瞬间——如同无数破碎的、染血的镜片,在她空茫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切割!
生父?仇人?
师父?仇人?
亲弟?……禽兽?
十七年的信仰是什么?是莫问精心编织的、用仇恨浇灌的谎言牢笼。
她所追寻的复仇是什么?是亲手将利刃刺入了赋予她生命之人的心脏。
她所经历的屈辱是什么?是来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的玷污。
她所拥有的一切是什么?是谎言、是背叛、是血亲相残、是伦理崩坏……是彻彻底底、无边无际的虚无。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漏气般的嘶响,从东璃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不是哭,不是笑,是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沾染了杨飞溅射血迹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刚刚结束了她生父的生命。这双手,也曾试图守护隐泉村的弱小,也曾苦练武功渴望复仇,也曾……在绝望中紧握过那半块带来微温的玉佩。
玉佩?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向胸口。
那里,空空如也。
刚才剧烈的挣扎、爆发、挣脱束缚……那半块紧贴着她心口十七年、象征着身份与最后一丝微弱暖意的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她的目光如同僵硬的探针,在冰冷的地面上搜寻。
找到了。
就在离杨迅尸体不远的地方,那片被鲜血浸染的狼藉中。
半块温润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而,一只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军靴,正无情地、重重地踏在上面!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如同在东璃早已碎裂的灵魂上,又碾下了最后一脚。
玉佩,碎了。
那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那连接着她与“东璃”这个名字、与那被偷走的前十七年人生的最后一点证明……彻底湮灭在血污与践踏之下。
暖意……消失了。
彻骨的冰冷,从碎裂的玉佩处,从脚底,从四面八方,瞬间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冻结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呼吸。
就在这时——
“有刺客!!”
“将军!!”
“公子!!”
“快来人啊——!!”
府邸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惊恐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飞鸾阁!显然,刚才的巨响、打斗和杨迅闯入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府中的护卫!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破碎的房门口,瞬间被蜂拥而至、手持火把与利刃的黑狼军士兵堵得水泄不通!跳跃的火光将房间内修罗场般的景象照得亮如白昼!
士兵们看清了屋内的景象:惨死的杨飞!背上插着金簪、伏尸在地的杨将军!还有……房间中央,那个穿着被撕破的丫鬟衣裙、手腕脚踝带着淤痕、发丝凌乱、脸上残留着泪痕与血污、眼神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紫发少女!她站在血泊中央,如同地狱归来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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