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雅得的夜,被新年的烟花撕开一道道华丽的口子。远处清真寺的金顶在爆炸的光晕里忽明忽暗,悠远的诵经声被零星的爆竹和城市模糊的喧嚣覆盖。亲王的庄园也未能免俗,巨大的落地窗外,花园里的棕榈树上缠满了细密的白色串灯,冰冷地闪烁着,勾勒出修剪得一丝不苟却毫无生气的轮廓。几盏印着亲王家族徽章的丝绸灯笼挂在回廊下,被沙漠干燥的风吹得微微摇晃,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晃动的、沉默的影子。
房间里暖气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乌木熏香,温暖得让人窒息。张纳伟蜷缩在那块属于他的、铺着厚厚天鹅绒的软垫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他的目光穿透防弹玻璃,落在远处城市明明灭灭的光海上,那里有鼎沸的人声,有团聚的烟火气,是另一个世界。一条蓬松的黑色长尾,此刻温顺地圈在身侧,只有尾巴尖最末端那簇毛,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门锁传来轻微的电子音,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声音。他没有回头,身体却本能地调整了姿态,脊背挺直了些,脸上肌肉牵动,一个温顺的弧度爬上嘴角。
进来的是负责他日常起居的女仆玛雅,一个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东南亚面孔女人。她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今晚的“特制营养餐”——一小碟碾成糊状的鱼肉混合着维生素粉,旁边是一杯清水。金属托盘放在固定矮桌上时,边缘不小心刮蹭了一下,发出“滋啦”一声短促刺耳的锐响。
玛雅似乎被自己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又迅速低下头,用生硬的英语低声道:“Samira小姐,您的晚餐。”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放好托盘,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顿了顿,目光扫过张纳伟望向窗外的侧影,又迅速垂下,“殿下……参加家族新年礼拜和聚会,今夜不会回来。”
玛雅说完,像完成了一项必须的通报程序,立刻转身,脚步又轻又快,消失在重新关上的门外。
电子锁落下的“咔哒”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维持着温顺姿态的张纳伟,在那声音消失的瞬间,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线。一直紧绷着、预备随时展露甜美笑容的嘴角,也缓缓松弛下来,恢复成一条平直的线。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或者说,只剩下他这个“**藏品”和那些无处不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子眼了。
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包裹上来,比亲王的触碰更令人窒息。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很久没有动。只有视线,从远处喧嚣的城市灯火,慢慢垂落,落在眼前厚实、花纹繁复的深红色波斯地毯上。地毯的绒毛很密,很软。
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伸出右手。修剪得圆润整齐、透出淡淡粉色的指甲,代替了笔尖,狠狠戳进地毯细密的绒毛里!手腕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移动,横!竖!撇!捺!指甲刮擦着地毯的经纬线,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柔软的绒毛被用力压向两边,露出底下地毯的底色,形成一道道清晰的、笨拙的笔画。
两个歪歪扭扭、结构松散却带着某种执拗力量的中文字,赫然出现在繁复的波斯花纹中央——
琳琳。
指尖停在了最后一笔的末端,微微颤抖。张纳伟死死盯着那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他在做什么?!
监控!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
“啪!”一声轻微的脆响,是尾巴狠狠拍打在地毯上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张纳伟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整个人从软垫上弹了起来!他顾不得仪态,几乎是扑跪在地毯上,双手和那条蓬松的长尾并用,发疯般地在刚刚写下名字的区域用力扫过、揉搓、拍打!
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毁灭证据般的惊惶。尾巴上浓密的毛发翻卷、纠缠,像一把失控的刷子。地毯的绒毛被他粗暴地扫向各个方向,那两个刚刚成型的字迹,在剧烈的动作下迅速变形、模糊,最终被彻底揉散,湮灭在原本华丽繁复的波斯图案里,再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矮桌桌腿,胸口剧烈地起伏。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黏在皮肤上。他抬起头,警惕而快速地扫视着天花板的各个角落,捕捉着那些熟悉的、几乎融入装饰的微型摄像头红点。它们沉默着,如同深渊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他屏住呼吸,竖起猫耳,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尖锐的警报声,没有破门而入的保镖,只有远处城市隐约传来的、属于新年的模糊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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