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回来后,林晚星的生活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多线战争,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皮筋,在母亲、学生、科研人员、创业者这四个角色间疯狂地切换、撕扯,每一重身份都 demands(索取)着她全部的精力和时间,不容半分懈怠。
“妈妈,我的红领巾呢?” “晚星,这个数据仿真结果有点异常,你过来看一下。” “林同学,上次课的拉普拉斯变换习题你做了吗?有个地方我没太懂……” “晚星小姐,佛山那边新到的香云纱小样寄到了,颜色和手感您绝对满意,就是价格比预算高了百分之五,您看……”
……
各种声音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清晨,她是围着灶台、眼皮打架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的妈妈,看着三个孩子像小鸟一样嗷嗷待哺,心里却计算着今天又有哪些事要做;白天,她是清华教室里那个努力将涣散的精神聚焦在黑板上的学生,强迫自己吞下那些晦涩的公式,指甲深深掐着掌心保持清醒;下午,她是“星火计划”实验室里那个一丝不苟地盯着仪器读数剧的林工;只有深夜,当整个世界终于沉寂下来,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成为唯一的背景音,书房那盏孤灯下,她才变回“星辰”的设计师和创始人,也是此刻最真实、最疲惫的自己。
桌面上,高等数学的教材和画满应力线的机械图纸被粗暴地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沓沓雪白的画纸、一盒用得快见底的彩色铅笔,还有那本从广州带回来的、边角已被翻得毛糙、沾了些许油彩的面料样本册。灯光将她过度消耗、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这里……这里的拼接不对!”她猛地扔下铅笔,声音沙哑带着焦躁,橡皮在纸上来回用力摩擦,几乎要将纸面擦破。“活动量预留不够,穿起来手臂根本没法舒展!重画!” 她不是在设计轻薄的华服,而是在构建一栋栋需要绝对精准的“服装建筑”。眼睛又干又涩,像揉了沙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也隐隐约约地抽搐——她又忘了吃晚饭。但她不敢停,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溜走,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与广州的每周通话,成了她焦虑情绪的周期性峰值。既渴望听到那边的进展,又恐惧那昂贵的电话费账单和可能传来的坏消息。她总是选择傍晚邮电局人最少的时候去,仿佛那点可怜的**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将提前写满要点、甚至预想了对方各种回答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另一个战场,才颤抖着手指拨通那个长长的号码。
“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次都像重锤,敲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喂?是晚星小姐伐?”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沈师傅带着熟悉吴侬软语口音的普通话,背景里那“哒哒哒” 的、稳定而富有节奏的缝纫机声,像是一剂强效镇静剂,瞬间抚平了她一部分几乎要炸裂的焦虑。
“沈师傅,是我!”她立刻强迫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明亮,仿佛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不存在,“您那边怎么样?新机器用着还顺手吗?王阿姨她们跟上进度了吗?”
“顺手!顺手!新机器就是灵光,力气足,针脚也稳!” 沈师傅声音洪亮,带着老师傅对好工具的由衷喜爱,“就是地方太大,就我们四五个人,空落落的哟!王阿姨她们上手蛮快,就是你这个标准定得太高,一开始返工多了点,大家有点压力嘛。”
“压力就是动力,沈师傅,”林晚星笑着接话,语气却不容置疑,“咱们‘星辰’吃的就是这碗手艺饭,开头不把规矩立死,后面就全完了。您多费心盯着点。我新寄来的那几张图样收到了吗?那件不对称设计的上衣,斜裁的角度一定要精准,差一点整体感觉就全毁了……”
她语速极快,事无巨细地叮嘱着,仿佛要通过这根昂贵而脆弱的电话线,将自己所有的审美、要求和焦虑瞬间灌注到千里之外。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强调,生怕对方遗漏。放下电话时,手心常常因为长时间紧握和紧张而布满湿冷的汗渍。而看着工作人员在计时单上写下的那个令人肉疼的数字,她的胃又抽搐了一下——这得画多少张设计图才能赚回来?
人员的招募和管理更是让她操碎了心,是一种远程操控的无力感和猜疑感时刻折磨着她。她无法亲眼看到工人的手法和态度,只能依靠沈师傅的描述和偶尔寄回来的成品来判断。每一次和潜在工人通电话,她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微妙的心理博弈。
“李阿姨,我听说您以前是专门做出口衬衫的,线迹要求特别严?我们‘星辰’做的就是这种精细活,甚至要求更高,针脚密度、线头处理都有死规矩。可能一开始会慢点,甚至会返工,但只要做得好,工钱绝对对得起您的手艺和辛苦……”她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和诚恳,试图透过电流传递信任和期待,同时也暗含着她绝不妥协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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