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将手机放回口袋,目光从那辆驶出大院的公务车尾灯上收回。阳光已穿透云层,照在窗框边缘,映出一道斜长的光斑。他没有回到座位,而是走向文件柜,取出三份归档的会议纪要,翻到其中一页,指尖在“跨部门绩效共享池”几个字上停顿片刻。
半小时后,他站在区府办走廊尽头,将一份修订后的《协作机制V3.0》补充说明递交给王为民的秘书。对方接过材料,头也不抬地说:“区长这两天排得满,您这事儿得等通知。”
林辰点头,未多言。这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他以“数据更新”为由申请十五分钟汇报窗口,均被“日程已满”挡回。按常理,一个已批“可试行”的项目,不至于连后续细则都无暇过问。更反常的是,今晨刚发布的《区长工作动态简报》中,该项目状态赫然标注为“待评估”,无任何附加说明。
他转身走向电梯,途中拨通孙婷电话:“启动二级响应,盯住区府办、督查室和主要领导联络群的措辞变动。另外,把过去七十二小时所有外发文件的抄送记录调出来。”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协调小组专用系统,逐条浏览各口反馈。财政局昨日内部座谈纪要里,张伟有句话被加粗标注:“有人拿全区绩效做赌注,真当自己是操盘手?”语气远超一般质疑,近乎公开定性。而发改委陈志明原定于周四的联合调研,也以“上级关注合规性”为由临时取消。
林辰合上平板,叫来刘伟。
“你下午去区府送一份环评预审进度表,走司机通道,顺便和王区长司机聊两句,问问他最近有没有熟人来访。”
刘伟点头:“明白,就说是问车况保养的事。”
孙婷在两小时后送来初步分析。热力图显示,环保局周报中有一条评语被划去,手写补入:“协作机制或成权谋温床”。笔迹经比对,与财政局某副科长相近,但用词方式更接近区府办文稿风格。
“有人在加工信息。”林辰低声说。
“要不要查流转路径?”
“不急。”他摇头,“先让每份文件带上标记。从今天起,所有外发材料启用新编号体系,末页加隐形水印——打印时间、操作人ID,一样不能少。”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每一份材料,都是证据。”
傍晚前,刘伟带回消息:王为民司机提到,前日晚上十一点多,宏远周老板曾到访区府家属院,车停在侧门,待了四十多分钟才走。
林辰手指在桌沿轻敲两下。周老板——正是之前试图行贿被拒的那位。当时他递上二十万元现金,林辰未当场翻脸,而是收下后原封退还。此人此后再未露面,如今却深夜密会区长司机,显然不止于普通往来。
“他见的是司机,不是区长。”林辰自语。
“可司机能传话。”
“没错。”他抬眼,“下次送文件,你换条路线,走正门登记,看有没有人拦你问内容。”
次日上午,林辰翻阅协调小组汇总的跨部门沟通日志,发现三份本应限于工业、财政、环保三线流转的文件,被额外抄送至纪委督查室、组织部干部监督科等非相关单位。其中一份标注“内部参考”的风险评估初稿,甚至出现在某局级干部的朋友圈截图中,配文:“某些创新,到底是突破,还是越界?”
他立即召集孙婷和两名骨干,重申文件管控流程,并增设“敏感词预警”模块:凡出现“越权”“个人主导”“规避程序”等表述,系统自动标红并推送提示。
中午饭后,他拨通李建国电话。这位曾提拔他的街道办原主任,现为区政协常委,素来主张务实改革。林辰本想请教当前局面应对之策,对方却只说了几句便压低声音:“最近风声紧,多做少说为妙。”随即挂断。
林辰握着手机,沉默良久。这不是推脱,是警示。
下午三点,他再次取出周文渊留下的那本书,翻到扉页,“史料之外,或有遗音”八字静静躺在纸面。他凝视片刻,拨通陈雪电话。
“小雪,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帮我整理一份王区长近一个月的公开讲话稿,特别是他在不同场合提到‘协作’‘创新’‘风险’这几个词时的上下文。”
“要分析什么?”
“看看他什么时候开始,把‘鼓励探索’变成了‘强调程序’。”
陈雪答应得干脆。两小时后,她发来一段语音:“王区长前天在党校培训班讲话,特别强调‘下级不能替上级做决策’。原话是:‘机制创新不能变成责任转嫁,更不能以协作之名,行越权之实。’”
林辰将这段语音反复听了三遍。
这句话,直指他推动的“跨部门自主协商”模式。原本被赞为“打破壁垒”的机制,如今已被重新定义为“越界行为”。
当晚,他独自留在办公室,将所有线索并列梳理:
王为民态度冷淡,拒见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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