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天纪 第86章 太无之种

极寒之地的地面上，董辉的身体已经不能被称作“完整的人形”。

他像一团正在反复熔化与冻结的蜡块，皮肤鼓起又塌陷，肌肉翻涌着不断重塑与剥落，骨骼在黑白能量的冲击中时而裸露、时而被血肉吞没，仿佛正经历一场没有尽头的身体坍缩与重构。

那不是复原，而是一种被强迫维持“生”的刑罚。

柳青缓缓垂下手中的混沌球体，眉心那轮宛如宇宙瞳孔的太极鱼眼悄然熄灭。他周身十二道光轮依旧缓缓旋转，如同星轨轮转，既神圣又冷漠，仿佛天地间一切生灭都不过是它的呼吸与静默。

他松开了压制的光罩。

董辉便像一滩失去骨骼支撑的烂泥，啪地跪倒在地面之上。那一刻，他也再无力挣扎。他的背脊弯得像一截折断的弓，头垂着，却在不甘中缓缓抬起。

他的脸不再是那个自傲的天域少主。银色神纹早已崩散，暗紫能量变得稀薄、紊乱、像濒死生物体内最后挣扎的血液。他的眼神空洞、湿润、混乱，就像一具还没彻底死透的傀儡，在残留本能的驱使下望向那个毁了他一切的人——柳青。

他看着柳青站在风雪中央，衣袍无风自动，眉心宁静无波，背后那十二道太极光轮宛如宇宙核心缓缓运转，带着一种无法抗衡的绝对秩序。

柳青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怜悯，没有憎恨，甚至连轻蔑都没有。只是那种彻底看透的淡漠，像神只在看一团未成型的尘埃，像造物者在看一个设计失败的试验体。而正是这份毫无情绪的目光，狠狠击穿了董辉内心最后一寸骄傲。

他终于发出一声哀鸣。那不是战败者的愤怒咆哮，也不是死士的悲壮怒吼。

那是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绝望低泣，是一个曾俯视众生的存在，忽然发现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时的心碎，是尊严彻底碾碎、信念全面崩塌的惨叫。

就像一头曾在天域咆哮的神兽，终究化作一个被雷雨抽打的孱弱生灵，在冰冷泥水中发出求饶又羞耻的呜咽。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连让柳青认真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具被废弃的兵偶，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右半边脸颊那层新生的肌肤还在轻微抽搐，仿佛细胞尚未适应重塑后的神经回路；而左半边，那暴露的骨骼轮廓，正被一道道白色的能量丝缓缓覆盖。那不是自然修复，而是被强行“缝补”——柳青甩手间释放出的母系能量，如蛛网般缠绕在他裂开的神躯上，将每一处破碎的组织生拉硬拽地缝合，宛如一位不带感情的外科神明，用最纯粹的手段将他从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拽回。

柳青站在十丈之外，负手而立，黑白相间的道袍随风轻动，八卦纹路在胸口隐隐浮现，似乎与天地律动同频。他的目光越过董辉，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脚下哀嚎挣扎之人，只是一块碍眼的冰棱。

“咳——”

一口混着细碎光屑的神血从董辉嘴角涌出，在极寒地面上泛起淡金色的涟漪。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自己胸口那个尚未愈合的空洞——那里，曾被太无之力直接撕碎，如今正被母系能量一点点织补成新的组织。每一缕新生的肌肉纤维都伴随着针扎般的痛感，像成千上万根细针在他的神经末端无声刺入，疼得清醒，又疼得无力。

他艰难地抬头，那双曾骄傲到盛满天域光辉的瞳孔，此刻只剩下大半灰白，暗紫色早已被恐惧洗褪。那种曾经在太无之力中反复生灭的体验，像一只死死咬住他灵魂的蛆虫，盘踞在识海深处，啃噬着他的信念与意志。他想擦去嘴角的血，但手抬到一半便虚软地垂下。

柳青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一引。

光卵核心剧烈震颤，那母系能量此刻如归巢之鸟，带着本源烙印涌入他眉心—— 那是柳青以太极之道强行牵引的光卵本源。那一瞬间，董辉神魂深处微微一震，仿佛有一束光穿透了识海的裂缝。他下意识盘膝坐下，不是修炼，而是本能地取暖——被冷寂、恐惧、痛苦轮番侵蚀后的本能。

母系能量如细流冲刷他的灵魂。

那些曾被太无之力撕裂、粉碎的神识碎片，竟开始以一种近乎奇迹的速度缓慢重组。暗紫色的神念微光在他眉心反复凝聚，却每一次成型都伴随着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仿佛那重组的不仅是神魂，更是对“生”的信任。

整整十二个时辰，极寒之地上风雪不断，天地封锁。

而他如一尊被冰封的残像，任由能量在体内交织、翻涌，直至周身乱流一点点平息。那具几乎被撕裂至本源的神躯，终于开始稳定运转。银色的神纹再度浮现于皮肤表层，只是光辉黯淡，少了三分锋锐，多了几分沉重，像一面多年未曾擦拭的古镜，映不出清晰的自己，却藏着不愿再提的过往。

此刻的董辉，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域后裔”。他，是一个刚从死亡与虚无中挣脱出来的废墟残魂。

他缓缓睁开眼，意识依旧混沌，像从一场无尽的梦魇中挣脱出来。

眼前是氤氲流动的乳白能量雾气，像漂浮的薄纱在识海中轻拂。他的视线努力穿透那一层层半透明的雾幕，终于捕捉到远处那道熟悉的背影——柳青，正立于能量潮汐中央，长发无风自舞，道袍的黑白流纹在太极光轮的照映下仿佛有生命般流动。

而在他肩头，那只顽皮的小金龙正盘踞着，脑袋轻蹭他的脸颊，像在低声交流什么。柳青伸出手指，轻轻一划，虚空中便泛起一圈太极波纹，如水滴落面，震荡开无形涟漪。那一刻，原本向外奔涌的光卵能量潮汐竟如受指引般倒转方向，柔顺地回旋，竟似顺着柳青的意志主动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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