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天纪 第71章 谎言真相

董辉的笑声像一把锈迹斑斑的老锯，在柳青的意识之核上反复拉扯。每一声嗤笑都不只是声音，更像一根根锈针，精准地扎进他灵魂深处最脆弱的缝隙。意识丝线开始剧烈颤抖，缠绕其上的黑灰微光忽明忽暗，仿佛正在燃尽一根早已干涸的烛芯。——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正在苟延残喘。

柳青的思绪被强行撕开了口子，意识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到命运改变的那一刻。

未来世界的三星堆，八号祭祀坑，黄昏的湿气凝重如泥，铜锈味混合着腐朽与土腥，仿佛千年前的沉默在此刻苏醒。那张黄金面具静静地躺在泥土中，仿佛在等待谁的手伸出命运的邀请。

当他指尖触碰到面具上那一道冰冷的刻纹时，一道耀眼的金光猛地刺破黑暗，如同雷霆劈开他人生的平庸天幕。古老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低沉、威严、神圣，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岁月，每一个字都带着惊雷之力，将他的精神世界轰得支离破碎又重新构建。

他看见了，青铜神树在微光中缓缓苏醒，神鸟转动头颅，眼中映出远古天宇；他听见了，黄金面具中流淌出的不只是神力，还有天命的低语；他感受到，那股神力如同熔岩般涌入体内，滚烫、沸腾、不可抗拒。

那一刻，他几乎毫不怀疑：自己，是从天域遗落人间的继承者。

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反复见到那个星光铠甲的身影——那是父亲，是某个残留记忆中的庇佑者。他高大如山，背影如辰星，给他勇气，给他方向。他愿意为那个背影死去，也愿意为那段记忆拼尽全力。

可现在，这一切，被董辉用一句轻蔑的低语——“残渣”、“本能回响”——全部击得粉碎。

那声音如酸液般渗入他心灵最深处，烧穿信念，腐蚀希望。他踉跄着扶住灵壳，指节死死抓紧，指骨泛白，掌心发颤。他低头看向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条小黄金龙。

那是一道金色的碎光，是他在蛮荒世界唯一的连接。他曾将它视作时空中延续的守护，将它当作希望的坐标。

他开始怀疑。

如果“父亲”只是一段文化记忆的幻影，如果黄金面具只是另一个意识布局的器皿，那么，这条金龙，究竟是神圣的馈赠，还是束缚他一生的精神枷锁？

是通往真相的引导，还是一场编织精妙的幻觉？

柳青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灵壳内部的空无微光随之翻涌。那是挣扎的意识，是将信念挖出重塑的疼痛。

记忆像一面被重锤砸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都锋利如刃，反射出痛楚与撕裂的真相，扎得他意识几乎崩溃。那副黄金面具，曾以一种近乎神谕般的语气，向他倾诉父亲为救他耗尽神力、送他逃离天域的悲壮过往。他曾深信不疑，甚至以之为信仰核心。可董辉冷笑中那句——“被莫名记忆误导的可怜虫”，却如当头棒喝，狠狠击在他心上，将那份被灌注了希望与热血的信念，击得支离破碎。

他开始疯狂质疑——五千年前的蛮荒大陆，两千年前的始皇帝国，甚至黄金面具中所传递的一切神只记忆，难道……真的只是面具精心为他定制的幻觉剧本？

是为了迎合他内心深处对“身份”“使命”的渴望，才织就出这幅光辉而虚妄的地图？

连“柳青”这个名字，都会不会只是某个低维系统随手敲定的标签？他不过是命运机制运转中的一个数据节点，一个符号？

就在这时，手臂上的金龙发出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嗡鸣。

可这道声音落入他意识深处，宛如惊雷炸响。

他猛地抽回手臂，甩着手臂，眼中浮现难以掩饰的恐惧与厌恶，仿佛那不再是伴随他的伙伴，而是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

“完成使命”，“为父报仇”，这些曾让他热血沸腾、在无数夜晚咬牙坚持下去的信念，此刻竟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就像拿着谎言浇铸的利剑，自欺欺人地去对抗这个世界。

他愣在原地，想起自己曾在夜色中攥紧拳头、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生活、如何在没有任何战力的情况下，修炼成超强精神意识的那些场景。那时他信仰坚定，热血翻涌，像个真正的战士。可现在再回想——那些画面竟像是一个被欺骗的小孩在自编自演的英雄梦。他不敢再看那条小金龙，鳞片间的金光已经变得暗淡，几乎要熄灭，像极了他信仰中的最后一丝火苗。

青铜神树当初强行将他扯入黑暗，那次异动，真的是命运的选择？还是——面具为了维护那场谎言制造的“神迹”？

这一次，他不再有答案。只有质疑，在他意识深处如野草疯长。

极寒之地的死寂愈发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块压在他灵魂上的铅块，厚重、冰冷、无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眼神茫然得像失去了方向的盲人。

他终于明白，当初在祭祀坑前，他口口声声拒绝“天域少主”的称号，是因为他尚未真正相信。可在那面具的指引与记忆的蛊惑下，他终究一步步走进了那个身份设定好的牢笼。

他并不是被强迫，他是心甘情愿地走进去的。他自己，把锁链扣上了手腕，把神的幻影奉作信仰。

而如今，真正的怀疑席卷而来，他才发现——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那些谎言是真的。

因为如果那一切只是幻觉，那么他存在的意义就荡然无存；他经历的苦难、挣扎、坚持、牺牲，就像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像是从黑暗深处发出来的残响：“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旋转的利刃，在他意识中反复切割，每一次都切得更深。他几乎能听见灵魂碎裂的声音——沉闷而痛苦。

小金龙沉默不语，它不再发光，鳞片暗哑如铁，像是在用沉默嘲笑他的动摇。

柳青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记忆中那面具碎裂时留下的裂痕上——那些裂痕仿佛在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将他的记忆、信仰、自我撕裂成无法拼凑的残片。

他站在意识的废墟之上，四周是无尽的虚空与迷雾。

他像一艘破碎的小舟，在这片无边的意识海中漂泊，没有方向，也再找不到曾经那个以为知道自己是谁的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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