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直到现在秦叶江都认定当年接电话的父亲是外星人假扮的——在他被夏日阳光晒得发暖的记忆里,亲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像块浸了山涧凉水的青石头,凉飕飕、硬邦邦的,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股“不许胡闹”的严肃,绝不可能在自己或外人面前,用那种轻飘飘、像羽毛掸子扫过似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话。
认识派阿尔法之后,这个念头就像被三月春雨浇过的野草,在他心里疯了似的疯长。他总想起派阿尔法那些皮肤泛着浅蓝光泽的同类:他们指尖会流淌细碎的银蓝色光粒,像握着把扑棱翅膀的迷你萤火虫,在昏暗里能映亮半张脸;说话时喉咙里像藏着串水晶小铃铛,每吐出一个音节,尾音都带着点“叮铃、叮铃”的轻颤,像风拂过风铃。秦叶江盯着教室窗外掠过的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角画圈,越想越笃定:真正的父亲根本没接那通电话,一定是这些外星人趁着夜色,偷偷把信号接收器贴在班主任办公室的窗沿,用他们那套能以假乱真的声波拟态技术,完美模仿出父亲的声音——甚至连他声音里惯有的、接电话时的轻咳声都复刻了!肯定是外星人在暗中帮自己!
反正秦叶江是打心底里最心疼派阿尔法的人。每次看到派阿尔法指尖流淌的光粒黯淡下去,或是听见它喉咙里的铃铛声带着疲惫的颤音,他都会忍不住皱紧眉头,像捧着易碎的琉璃似的护着它,生怕那浅蓝的皮肤沾上半点灰尘。
而现在,那个所谓的派阿尔法克隆体,鬼知道溜达到哪去了。至少在袭击发生前,它压根没待在艾漠身边。秦叶江打一开始就觉得这东西不靠谱,现在看来果然没猜错。
估摸着这会儿,那克隆体指不定正蜷在哪个堆满废弃零件的垃圾场过夜呢。夜风卷着铁锈味灌进它空荡荡的“胸腔”,说不定还会被流浪猫当成奇怪的废品挠两下,想想都觉得狼狈又可笑。秦叶江撇撇嘴,心里却没多少幸灾乐祸,反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不管怎么说,那玩意儿顶着和派阿尔法相似的皮囊,真要是被拆解成一堆废铁,总归不是什么让人舒坦的事。
班主任捏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指节像老树根似的虬结突出,几乎要把那塑料听筒捏出裂纹。震惊与疑惑像涨潮的海水,“哗啦”一下漫过他的脸,连带着额头的汗珠都争先恐后地渗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胸前的教案本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把“课堂纪律”四个字晕得模糊不清。
他盯着办公桌角那杯凉透的茶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淌,每滴一下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嗒,嗒,嗒,像在替他数着心里翻腾的火气。堂堂家长竟然如此纵容自家孩子,这让他胸腔里的起伏都带着股压抑的闷响,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喉间像卡着团热棉花,才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秦先生,您儿子打伤了这么多同学——您是没瞧见,小周的眼角肿得像颗熟透的水蜜桃,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吴的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血珠还在往外冒,现在正趴在医务室的桌子上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听筒上磨出的浅痕,那是常年握电话留下的印记,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这些同学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依他们那护犊子的性子,肯定会追究,说不定还要联系警局。您看,要是能亲自来学校一趟,我泡壶新茶——就泡上次家长送的碧螺春,咱们坐下来,把话说开了私下调解,或许还能少些麻烦,孩子们也不用抱着书包在走廊里瑟缩着不敢动……”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了调门,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把办公室里的热气都搅得发烫。班主任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缝间立刻沾了层黏糊糊的汗渍,才发现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浸透,紧紧黏在身上,像块湿抹布裹着脊梁骨,难受得他忍不住微微佝偻了些。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声音——咚,咚,咚——和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电流“滋滋”声搅在一起,把这闷热的午后搅得像口烧得发红的铁锅,每一丝空气都透着焦躁。
电话那头传来秦诃景的声音,透过老式听筒,像蒙着层薄薄的雾,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用那么复杂,我有事走不开,在电话里道个歉就行了。”
“嗡——”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滚沸的水里,办公室里立刻传来几声凌乱的议论。数学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低声跟旁边的教导主任嘀咕:“这家长也太……太不负责任了吧。”教导主任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没说话,却重重叹了口气。班主任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秦诃景的声音又从听筒里飘出来,不紧不慢的,像初秋午后透过窗纱的风,轻飘飘的,裹着点阳光晒热的尘土味,听着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我知道有些人对这个结果不满意,那不妨先说说,你们想怎么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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