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不能给予他温度,反而像一盆透明的溶剂,要将他这最后的“人形”也彻底洗去。
言辙收回目光,穿过冰冷的医院走廊,他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事实也相去不远。
他路过一面光洁的墙壁,墙上倒映出走廊尽头的医生护士,却唯独没有他的身影。
就在半小时前,一台价值千万的生命扫描仪对着他所在的病床,屏幕上冷冰冰地跳出四个大字——【无生命体征】。
可他明明还能思考,还能行走,甚至还能伸出正在变得透明的手,在虚空中轻轻划动,编辑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世界词条”。
这就是他存在的代价,也是他被这座城市惊恐地称为“蚀名者”的原因。
“透明效应”正在蔓延。
凡是他触碰过的东西,如果三天之内没有被第二个人赋予新的意义或用途,就会像被橡皮擦过一样,从这个世界上褪色、剥离、最终消散。
城东那家开了三十年的旧书店是第一个牺牲品。
他只是借走了一本忘了还的旧小说,三天后,书店一整排书架上的【小说】词条集体崩塌,所有书页都在店主惊骇的目光中,变成了无法书写的白纸。
人们只知道恐惧,却不知道,那些被剥离的“意义”,正通过他手腕上那卷看不见的残卷,化作涓涓细流,注入名为“接引域”的濒死之地,维系着那里的最后一丝火种。
“找到你了,世界的蛀虫。”
一道冰冷的声音凭空响起,不似人言,更像是金属与规则的共鸣。
言辙瞳孔骤缩,只见虚空中,无数条熔金般的锁链凭空浮现,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观测”概念构成,每一环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七律影,天书规则的执行者之一,终于对他出手了。
这些“观测锁链”的目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与残卷之间那看不见的链接。
它要将残卷从言辙这个“异常宿主”身上强行剥离!
锁链呼啸而至,触及他身体的刹那,言辙体内那片沉寂的星图猛然暴起!
无数星点瞬间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一股远比七律影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意志苏醒了。
言辙的嘴唇无声开合,并非说话,而是在下达一个定义。
【无用之绳】。
三个字如同最高权限的指令,瞬间覆盖了“观测锁链”的底层概念。
金色的锁链剧烈颤抖,其“锁定”和“剥离”的意义被强行抹去,贬低为凡俗中最无用的麻绳。
下一秒,哗啦一声,漫天锁链尽数崩解,化作无意义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虚空中传来一声闷哼,七律影的气息迅速远遁,显然这一记概念层面的反击,也让祂不好受。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言辙手腕上的残卷星图光芒闪烁,一行冰冷的警告文字浮现在他脑海:“每一次篡改概念,都在加速‘你’的词条化。拒绝虚化,停止滥用权限。”
言辙喘息着,扶住冰冷的墙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类情感和生理感知又淡薄了一分。
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变成一个行走的、纯粹的“词条集合体”,一个没有自我、只能被动响应规则的工具。
离那一步,或许只剩下最后几次动用能力的额度。
“咳咳,”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老烟提着一个褪色的布袋,靠在走廊尽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动静不小。看来那些看门狗比我想的还没耐心。”
言辙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东西拿到了?”
老烟点点头,从布袋里取出一截被熏得漆黑的骨头,只有小指长短,赫然是一截婴儿的指骨。
他没有多问,领着言辙来到医院后院的焚化炉旁。
火焰熊熊,老烟将那截指骨投入火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指骨并未被烧成灰烬,反而在火焰中融化,化作一缕似有若无的青烟。
青烟袅袅,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无声的画面:一个虚弱的女人躺在床上,她的怀里,是一个刚出生就没了呼吸的女婴。
画面中,没有声音,但言辙却仿佛听到了那一声从未被任何人听见的“第一声啼哭”。
这个女婴,生于寂静,死于无名。
她的“存在”从未被世界记录在案,未被任何规则承认,故而魂不得归,名不得立。
老烟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她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别忘了她’。”
言辙沉默了。
他看着那缕即将消散的青烟,那是“未命名之痛”的源头。
他只剩下最后几次动用能力的机会,每一次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从未存在过的婴儿,值得吗?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那几乎快要消失的纹路对准了青烟。
值得。
因为他守护的,正是这些被规则遗忘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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