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城市尚未从沉睡中苏醒,尖锐的恐惧却已刺破了画室的宁静。
小禾猛地从画架前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睡裙,黏腻地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不是睡着了,只是在无尽的调色与描摹中,意识被拖入了那个无声的深渊。
她颤抖着,近乎痉挛地摊开自己的右手掌。
那道诡异的裂痕,仿佛一道狰狞的伤疤,比昨天更加深邃,边缘的皮肤泛着不祥的死灰色。
在裂痕的尽头,一行模糊的古篆变得清晰了一些,像烙印,更像诅咒——苏沁·死于乙未年舞灾。
“不是梦……”小禾的嘴唇失却了血色,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她们……她们真的在跳……一直在跳……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能听见?”她的目光失焦地望向窗外。
天色灰蒙蒙的,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喙间衔着一缕仿佛永远不会飘散的灰烬,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对面楼顶一盏废弃的路灯上。
它偏过头,用一只眼睛盯着小禾的画室,那只眼珠没有生命的灵光,竟是一枚冰冷、死寂的石质碑文。
同一时刻,在城市另一端被遗忘的角落,言辙正蹲在灰嬷那间摇摇欲坠的破篷屋前。
他的指尖摩挲着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风化残碑,碑石的触感粗粝而冰冷,仿佛凝固了百年的怨气。
在他的“显影视野”中,这块平平无奇的残碑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碑面之上,无数姓名如潮水般涌现,又如被无形之手粗暴抹去,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曾有一个清晰的标签:【舞者】。
但现在,这些标签被一层更深、更具压迫性的概念强制覆盖,变成了猩红的【乱序因子】。
“咳……咳……”灰嬷佝偻着身子,点燃了一束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陈香。
劣质的香料并未散发出应有的芬芳,反而升腾起一股苦涩、呛人的烟雾。
烟雾缭绕间,她浑浊的眼珠似乎能看透生死,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每个月的月圆夜,埋在地底的碑灵就会醒过来。它会循着气息,抽取那些‘非常规命名者’的魂魄……它饿啊。”
她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言辙手中的残碑:“百年前,一把大火烧了那座城里最大的舞场。他们说,舞者们用自创的舞步亵渎了神圣的‘立约祭典’。然后,他们就把那些不听话的名字,全都烧成灰,和着骨头,铸进了这地底……可‘舞’,怎么会是罪呢?”
言辙缓缓闭上双眼,没有回答。
他左臂上缠绕的残卷图案微微发烫,数道常人无法看见的血丝,如烧红的铁线,从他掌心探出,悄无声息地钻入脚下干裂的土地。
他没有去追寻碑灵,而是将意识沉入地脉深处,循着那一丝从遥远的画室传来的、与小禾掌心裂痕同源的微弱共鸣,逆流溯源。
刹那间,他的显影视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城市的地下,不再是钢筋水泥与管道的交错。
无数灰白色的石碑,如狰狞的树根,盘根错节,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形成了一张覆盖整座城市的巨大“灰碑脉络”。
每一座石碑之下,都跪着一个没有五官的灰色人影,他们的头顶无一例外地悬浮着被篡改过的冰冷词条:【顺从者】、【已命名】、【无思无名】。
而在那脉络的最核心,一个熟悉的名字——苏沁,正被一道暗红色的概念锁链,一点一点、不可逆转地拖向那片象征着彻底湮灭的碑林中心。
锁链每收紧一分,小禾掌心的裂痕便加深一寸。
夜色渐深。
城郊一座废弃多年的大剧院内,尘埃在月光下飞舞。
一道几乎透明的舞影悄然浮现,她没有实体,没有声音,只有近乎偏执的舞步。
她的足尖每一次划过布满灰尘的舞台,都会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痕。
光痕交织,如泣如诉,勾勒出一幅残缺不全的星图,一幅无声的血泪控诉。
言辙的身影出现在剧院二楼的包厢。
他没有靠近,只是张开五指,左臂的残卷血网瞬间扩张,如一张无形的巨网,精准地捕捉着舞影留下的每一道发光轨迹。
轨迹被解析、重组,在他的显影视野中翻译成一行行冰冷残酷的文字。
“乙未年舞灾”的真相,就此揭开。
那并非一场灾难,而是一场审判。
一群天赋异禀的舞者,在百年一度的“立约祭典”上,不愿再重复官方命名、千篇一律的【仪式步法】。
她们情之所至,以灵魂即兴起舞,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华美篇章。
然而,这“未被命名”的自由,却被祭司院视为最严重的“概念污染”,是动摇秩序根基的“乱序”之源。
镇压随之而来,烈火、刀刃、诅咒……舞者们被灭口,她们的名字被从世间剥离,魂魄被强行与承载她们罪名的石碑熔铸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地铁隧道的最深处,几条线路的交汇点,风声呜咽如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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