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寂静剥离。
第七钟塔顶端,零的身影稀薄得如同月光下的烟雾,与他身后那更为古老、更为庞大的律者残魂几乎融为一体。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嗡——
不是巨响,而是一切声音的骤然消失。
以七座钟塔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横扫了整座城市。
这便是“终焉律令”的最终阶段——概念归零。
在显影院的监控视界中,这座城市正在“褪色”。
摩天大楼失去了“高耸”的属性,变得平庸而模糊;街道失去了“繁华”的定义,车流和人潮的移动失去了意义;紧接着,是人。
办公室里,一个正在做报告的经理忽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茫然地看着PPT上的名字,那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
产房里,刚刚分娩的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却想不起“爱”这个词该如何感受。
整座城市,所有人的名字、职业、身份、记忆,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拉回档案库最深处的“初始命名档”——一片混沌的空白。
舞台中央,苏沁的舞步再一次停滞。
她感觉不到脚下玻璃碎片的刺痛,因为“疼痛”这个概念本身正在从她的感知中被抽离。
她的身体存在,但构成她之所以为“苏沁”的一切,都在飞速消散。
地脉中心,言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他身下,由残卷血网构筑的法阵千疮百孔,七道盘踞在地脉节点上的“自由之印”正在疯狂反向抽取他的精神力,试图对抗那席卷一切的“归零潮”。
但他只是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对着那无形的天幕冷笑:“你们删得掉名字,删不掉‘想命名’这个念头!”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观测者都为之惊骇的举动。
他嘶啦一声,猛然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鲜血淋漓,只有一道烙印在他心脏之上的血色符文暴露在空气中。
那符文仿佛活物一般,盘根错节,深植于心脉。
这便是“偿印”,以自身最宝贵之物为代价,换取瞬间超越极限力量的禁忌之印。
“以我之忆,为万物名!”
言辙怒吼着,心口的“偿印”血光大盛!
那血色纹路竟开始疯狂吞噬他自己的记忆。
他与苏沁初见的画面、老刀递给他第一根烟的场景、在显影院与同伴争吵的细节……所有构成“言辙”这个存在的基石,都在被当做最高效的燃料,反向注入那濒临破碎的残卷血网!
以“自我抹除”为代价,对抗整个世界的“被抹除”!
这股决绝而惨烈的力量,如同一道惊雷,瞬间贯穿了地脉。
舞台上,即将化为一具空壳的苏沁猛然睁大了双眼!
那股源自言辙的、不惜一切也要“存在”的意志,通过地脉传导,狠狠地刺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想起了老刀浑浊却坚定的眼神:“丫头,记住,舞步不是为了跟上谁的节奏,而是为了告诉全世界,‘老子还站在这儿’的证明!”
证明……我还在……
苏沁的眼神瞬间清明,嘴角咧开一个混杂着痛苦与狂喜的笑容。
她不再去追求什么完美的节拍,不再去迎合任何旋律。
她猛地跺脚,脚底渗出的血迹在地板上染开一朵刺目的红莲。
她开始以一种近乎抽搐、癫狂的方式起舞。
没有章法,没有美感,时而跌倒,时而嘶吼,每一次踉跄,每一次用指甲划过地板,每一次用身体撞向墙壁,都在用最原始的姿态宣泄着同一个信息。
她的舞步,通过与地脉的接触,将一个全新的词条,一个前所未有的概念,烙印进了那七道被言辙激活的“自由之印”中——【我名未定】!
我不是你们要删除的旧有符号,也不是你们要定义的初始空白。
我是尚未完成的、拥有无限可能的、拒绝被终结的存在!
这混乱狂野的舞步,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
七道“自由之印”瞬间被这股意志点燃,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开始主动共鸣,形成了一片流动的、充满了可能性的精神力场域!
奇迹,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发生。
显影院的监控视界中,那片代表着“归零”的灰色正在被另一种光芒驱散。
无数普通人的头顶,升起了一粒粒微不足道、却又无比璀璨的光。
正在会议中变得麻木的上班族,鬼使神差地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我想当一个诗人】。
抱着孩子的母亲,看着怀中即将失去“名字”的婴儿,用尽最后的力气低语:【你不必成为任何人,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监狱里,一个满脸风霜的囚犯,用指甲在冰冷的墙壁上奋力刻下:【我后悔,但我不认命】。
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临时起意”,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意,那些被现实磨灭的无名梦想……这些最纯粹、最原始的“命名”冲动,在“自由之印”的共鸣下,被从即将被格式化的大脑中剥离出来,被缓冲域精准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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