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视野被无尽的灰白与猩红所吞噬。
言辙的精神体仿佛一颗坠入深渊的星辰,沿着那条逆流而上的数据洪流,悍然撞入了一个冰冷、死寂、秩序井然到令人作呕的领域。
这里就是“静默档案塔”的地下世界。
没有实体建筑,只有层层叠叠、宛如蜂巢般无限延伸的归档矩阵。
视野所及,是九层巨大的光之平原,每一层都悬浮着亿万万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光点。
它们是这座城市所有被剥夺了“自我”的灵魂残片,是无数个“未命名之我”的坟墓。
冰冷的系统标签在言辙的意识中浮现,将这些光点分门别类。
最上三层,光点温和,标签为【可修复】。
它们是刚刚被剥离名字、尚存一丝反抗火花的人,是系统认为可以被“再教育”、重新“格式化”后投入社会循环的“资源”。
中间三层,光点黯淡,标签为【待清除】。
这些灵魂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其固有的认知与情感被判定为对系统有害的“冗余数据”,正在等待被彻底抹除,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滋养这座冷酷的城市。
而最下三层,光点呈现出危险的、躁动不安的色泽,标签是猩红的【高危混沌】。
这些是即便被剥离了名字,其本源执念依旧强大到足以污染数据流的存在。
他们如同被封印的魔神,被最严密的逻辑锁层层禁锢。
言辙的意识穿透层层矩阵,直抵最深处。
第九层的核心,一片绝对的黑暗中,只有一道光与众不同。
那是一道微弱却倔强燃烧的红光,仿佛地心深处永不熄灭的余烬。
它的标签并非冰冷的系统代码,而是由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所烙印,每一个字符都带着审判的意味:
【织者·言辙·待覆写】
他甚至能“看”到覆写进度条,已经加载了百分之七。
一旦完成,世上便再无言辙,只有一个被系统重新定义的、名为“织者”的工具。
言辙的精神体在数据洪流中卷起一丝冰冷的波澜。
他无声地笑了,那笑意化作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剜向这片死寂的规则。
“他们连我的名字……都想替我改。”
现实中,言辙盘坐于残卷中央,脸色苍白如纸。
猩红的血丝从他身下蔓延,如活物般刺入大地,与城市的地脉网络纠缠在一起。
他窥见深渊的同时,他的同伴们也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攻势。
苏沁闭上了双眼,纤长的身躯如风中摇曳的柳枝,跳起了那支源自小禾画中、毫无章法可言的无名之舞。
她的舞步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迟滞如胶着,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踩在了“归档系统”那恒定不变的同步频率的对立面上。
这是一种最原始、最混乱的干扰。
在言辙的显影视野中,那片死寂的光点海洋中,靠近上层的部分【可修复】光点,开始如受惊的鱼群般,出现了极其轻微的震颤。
“找到了!”老刀一声低吼,将那根锈迹斑斑的秤杆狠狠插入地面。
断裂的杆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精准地指向城市西北角,“数据流在这里形成了回旋,最薄弱!我们有一个‘脱网窗口’,三分钟!”
时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
“就是现在!”小伍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将一个微型设备接入了手腕上那个陈旧的生命体征仪。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直到临终前都戴着它。
设备启动,一段被精心截取、循环播放的音频,通过特殊的频率扩散开来。
那是他母亲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梦呓。
“小伍……我的小伍……你是我……亲生的啊……”
这句饱含母爱与确认的低语,对于一个庞大的数据系统而言,本应是毫无意义的杂音。
但它却像一滴悄然滴入精密仪器中的水珠,化作致命的病毒,精准地侵入了归档系统最核心的“身份校验模块”。
系统存在的基石,就是对每一个个体的“身份”进行定义、归档、乃至覆写。
而“你是我亲生的”,这句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确认之音,是超越了系统逻辑的、最根本的“命名”与“归属”!
嗡——
言辙清晰地“听”到,档案塔地下的防御系统出现了一刹那的逻辑混乱。
那固若金汤的身份校验模块,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就是这个瞬间!
言辙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倒映着亿万光点组成的星河。
他双手结印,体内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逆向运转。
过去,他的“本源剥离”,是残忍地从别人身上剥下词条。
而现在,他要做的是——熔铸!
他不再是剥夺者,而是化身为一名疯狂的工匠!
阿梅那份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家人的【母性执念】,老刀在废墟中坚守的【拾荒者尊严】,苏沁那份源于本能、拒绝被定义的【无名舞步】……这些最纯粹、最原始、无法被数据量化的情感力量,被言辙强行从他们身上抽取出来,化作三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洪流,汇入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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