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师异闻录 第2章 人心的试炼

第2章：人心的试炼

虚像馆内，光怪陆离，仿佛一个由无数破碎梦境强行拼凑而成的荒诞剧场。断续的电影对白、失真的背景音乐、以及被困灵魂无声的哀嚎，交织成一首令人心智紊乱的交响曲。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实交织的边界上。

林守墨站在入口处，周身自动流转起一层淡金色的灵力护罩，将那些试图侵蚀心神的杂乱光影和噪音隔绝在外。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在各自幻象中沉浮挣扎的模糊身影，牢牢锁定在中央高背椅上的白夜身上。

白夜依旧慵懒地靠着，仿佛一位欣赏着自己藏品的古怪艺术家。他对于林守墨的闯入并不意外，那双猫一般的瞳孔里反而闪烁着更加浓厚的兴致。

“清理垃圾？测试我？”林守墨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显得异常沉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白夜，玩弄他人的痛苦，就是你所谓的‘有趣’吗？”

“痛苦？”白夜轻轻笑了一声，指尖在空中一划，一道光影屏幕在他身旁展开，上面快速闪动着那些被困“灵媒”曾经的所作所为——利用微末灵觉恐吓委托人攫取巨款、伪造风水局破坏他人家庭、甚至与某些黑暗势力勾结，行欺瞒陷害之事。“这些人，披着玄异的外衣，行径却比许多他们口中的‘邪祟’更加不堪。他们贩卖恐惧，制造不幸，内心早已被自身的贪婪和虚伪所腐蚀。”

他站起身，踱步走向一个被困在循环幻象中的肥胖中年男人，那男人正不断重复着点数大量钞票然后钞票化作毒蛇反噬他的场景，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看，他们甚至不需要我刻意编织噩梦，他们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恰恰是他们自己一手造就的。”白夜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我只不过是将他们内心的‘真实’，放大并呈现出来罢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超度’？”

他转回身，面对林守墨，摊开手：“至于测试你，林老师，我只是好奇。拥有‘枢’之力的你，秉持着所谓的‘守护’信念。那么，面对这些已然堕落、灵魂布满污秽的存在，你是会选择拯救，还是会认为他们……不值得浪费力量？”

“你的‘守护’，有其界限吗？它的代价，又是什么？”

白夜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林守墨信念的核心。

林守墨沉默着。他扫过那些在幻象中痛苦扭曲的灵魂，灵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缠绕的业力与污浊。这些人，确实并非无辜。按照世俗法律甚至部分道门规矩，他们的行为足以受到严惩。

但，这就是任由白夜以私刑折磨、直至其精神崩溃乃至魂飞魄散的理由吗？

“守护，并非等价交换。”林守墨缓缓开口，眼神坚定，“更非基于个人喜好的审判。天枢府的传承，在于维系平衡，导人向善，而非判定谁值得拯救，谁活该沉沦。他们的罪，应由人间的法律或自身的因果去裁决，而非由你我来行使这僭越的惩罚之权。”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灵力澎湃，声音如同洪钟，在这混乱空间中涤荡开来：“更何况，你此举，并非为了正义，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一己的‘趣味’和那深不可测的‘好奇心’！白夜，收起你这套把戏！”

“呵，冠冕堂皇。”白夜嗤笑一声，眼中却毫无怒意，反而像是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回应，“既然你坚持你那套理念，那就用行动来证明吧。”

他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整个虚像馆的空间结构开始剧烈变幻！那些破碎的屏幕和光影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迅速重组！林守墨周围的景象陡然改变，他发现自己不再站在中央大厅，而是置身于一个不断旋转、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之中！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是那些被困“灵媒”内心最肮脏的秘密和**被**裸地展示；有的则折射出林守墨自身潜藏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认知的恐惧与疑虑（例如对失控力量的担忧、对师门往事的愧疚、对无法守护所有人的无力感）；更有甚者，镜子中开始浮现出陈昊、苏小婉、赵明宇等人遭遇危险、痛苦哀嚎的逼真幻象！

“这是‘心镜回廊’。”白夜的声音从迷宫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回响，无法定位，“这里映照的，是人心底的魑魅魍魉。打破镜子，或许能救出里面被困的‘灵魂碎片’，但你也可能被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侵蚀，甚至……迷失在你自己内心的阴影里。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寻找迷宫的出口——当然，那样的话，这些家伙的精神恐怕就彻底沦为这座馆藏的‘养料’了。”

“林老师，做出你的选择吧。让我看看，你的‘守护’，能坚持到几时？”

迷宫的幻象攻击如同潮水般涌来。镜中那些“灵媒”的贪婪、欺诈、恐惧如同污浊的泥潭，试图将林守墨拖入其中；而关于自身和伙伴的负面幻象，更是直击心灵弱点，动摇他的意志。

林守墨紧守灵台清明，体内“枢”之力虽难以精细操控，但守护本心、稳固神魂的特性却自然流转。他并未盲目地攻击那些镜子，因为那可能正中白夜下怀，让他在破坏的同时被负面情绪污染。他也没有选择漠视，任由那些灵魂沉沦。

他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路——以自身坚定的意志和“枢”之力中那丝“定义存在”、“抚平混乱”的特性，去“净化”而非“摧毁”。

他走到一面映照着某个“灵媒”用邪术害人景象的镜子前，没有出拳，而是将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镜面上。银白色的微光自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渗入镜中。镜内那狰狞丑恶的景象，在银光的照耀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修正”的力，开始扭曲、淡化，最终显露出那“灵媒”内心深处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对平凡生活的渴望与悔意。虽然无法立刻将其救出，但那灵魂的哀嚎明显减弱了一丝，缠绕其上的污浊业力也被净化了微不可查的一缕。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林守墨需要时刻抵抗幻象的侵蚀，同时精准地控制力量的输出，避免伤及镜中脆弱的灵魂本源。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当他尝试净化一面映照出自身对力量失控担忧的镜子时，更是凶险。那幻象几乎引动了他体内沉寂的“枢”之力产生共鸣躁动，险些失控。他不得不全力运转天枢府静心法门，才勉强将那波动压下，艰难地以意志将其“定义”为虚妄，缓缓抚平。

就在林守墨于“心镜回廊”中艰难前行时，虚像馆外的陈昊、苏小婉和赵明宇也察觉到了不对。

“林老师进去这么久没动静，里面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混乱了！”赵明宇盯着探测仪上狂跳的数据，焦急地说道。

“我感觉到林老师的气息在里面……好像在跟很多不好的东西对抗！”苏小婉脸色苍白，灵觉传来的压迫感让她十分不适。

“不能再等了！”陈昊性子最急，体内纯阳罡气勃发，“管他什么龙潭虎穴，我们进去帮林老师！”

就在三人准备强行闯入那扇扭曲的大门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我要是你们，就不会这么莽撞地进去。”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白夜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馆外！他倚靠在废弃录像厅的外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仿佛从未离开过。

“白夜？！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昊又惊又怒，立刻摆出战斗姿态，“你把林老师怎么样了？！”

苏小婉和赵明宇也紧张地盯着他。

白夜对于陈昊的敌意毫不在意，他指了指那扇诡异的大门：“里面的‘心镜回廊’可是很敏感的。你们这样带着强烈的情绪和不同的能量属性闯进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可能搅乱空间结构，让那些本就脆弱的灵魂彻底崩碎，甚至引发他自身力量的暴走哦。”他语气轻松，仿佛在陈述一个有趣的实验现象。

“你！”陈昊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白夜说的似乎有道理。

苏小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夜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小婉身上，嘴角微扬：“没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你们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他的眼神深处，似乎对团队之间的羁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类似羡慕的复杂情绪。

虚像馆内，林守墨已经记不清自己净化了多少面“心镜”。他的精神力和灵力都消耗巨大，步伐变得沉重。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每一次净化的过程，虽然艰难，却也让他对自身的力量、对“守护”二字的理解更加深刻。守护并非盲目的拯救，而是即便面对污浊，也秉持着将其导向光明的可能性的坚持与努力。

终于，在他将最后一面映照自身无力感的“心镜”缓缓抚平后，整个“心镜回廊”开始剧烈震动，然后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消散。

他重新回到了虚像馆的中央大厅。那些被困的“灵媒”虽然依旧萎靡不振，精神受损，但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由白夜力量构筑的恶性幻象已经大幅减弱，至少暂时脱离了立刻魂飞魄散的危险。他们如同大病初愈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却不再充满极致的恐惧。

白夜的身影也随着空间的稳定，再次出现在那张高背椅上。他拍着手，脸上带着一种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的赞赏表情。

“精彩，真是精彩。”他笑着说道，“居然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净化’之路。林守墨，你的意志力和那份……嗯……‘迂腐’的坚持，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林守墨微微喘息，看着白夜，沉声道：“你的‘测试’结束了吗？可以放了他们了吧？”

“放？”白夜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通过了测试，我就会放人？我只是说，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而已。”

他话音未落，整个虚像馆再次暗流涌动，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灵魂又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林守墨眼神一凛，正欲有所动作。

突然，虚像馆的边界处，传来一阵不稳定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一道包裹在炽热金红色罡气中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强行撞破了空间的壁垒，冲了进来！正是按捺不住、不顾白夜警告强行闯入的陈昊！

“林老师！我来帮你！”陈昊怒吼着，纯阳罡气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如同一个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小片区域的阴暗！

几乎在陈昊闯入的同一时间，因空间结构被强行干扰，一处本就不稳定的区域猛然塌陷，形成一个小的空间漩涡，眼看就要将附近几个萎靡的灵魂卷进去！

林守墨脸色一变，顾不上责怪陈昊的莽撞，身形疾闪，同时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银光屏障瞬间出现在漩涡前，挡住了吸力！

而白夜，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陈昊那不顾一切冲进来“帮忙”的举动，以及林守墨下意识优先保护那些“不值得”的灵魂的行为，他脸上的玩世不恭微微收敛，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那光芒中，有嘲讽，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他轻轻“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这场“剧目”的发展，开始偏离他预设的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