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博物馆库房的高窗,斜斜切下一道金辉,落在樟木托盘上那具破碎的青铜器上。苏然的皮鞋碾过地面细小的防尘纤维,目光落在文物标签上——云纹铜禁,春秋晚期,十年前11·28博物馆失窃案涉案文物。她身后,两名穿着白手套的文物保管员正小心翼翼地解开防震泡沫,金属碎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清晰,像在叩问被偷走的十年时光。苏队,这是本次查获的23件文物清单,经林老师初步鉴定,全部为11·28案失窃物品,其中云纹铜禁受损最严重,器身断裂成17块,还缺失了三块关键的支足碎片。年轻的警员小陈递过来文件夹,指尖还沾着刚从物证袋上蹭到的蓝色封条胶。
苏然接过文件夹时,眼角瞥见库房门口的身影。林悦穿着米白色的文物修复服,头发用发绳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还带着些许赶路的薄红——她刚从外地的文物修复研讨会赶回来,连行李箱都没来得及送回家,直接拎到了博物馆。看见苏然的目光,林悦举起手里的保温袋晃了晃,袋口露出半盒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是苏然上次提过的巷口老字号。先看看铜禁吧。林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走近托盘时,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尊沉睡千年的青铜器。白手套覆上最大的一块器身碎片时,苏然注意到她的指尖顿了顿——碎片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不是十年前失窃时留下的,倒像是近期搬运时被硬物刮擦的痕迹。
这道划痕……林悦抬头看向苏然,眉头微蹙,上次在警局物证室看照片时还没有,应该是这两周转运过程中造成的。苏然立刻掏出手机,翻出文物转运记录。本次查获的文物从云南边境的黑市仓库起运,经三次中转才抵达本市,中间有12小时的物流盲区。她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最后一次中转的监控录像——画面里,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搬运工在卸车时,不慎将装有云纹铜禁的箱子撞在货车栏杆上,箱子倾斜的角度正好对应划痕的受力方向。
我让技术队去查这个搬运工的身份,顺便确认他是不是故意的。苏然按灭手机时,林悦已经蹲在托盘旁,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铜禁的纹饰。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苏然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广州追查黑市线索时,林悦也是这样,拿着放大镜在一堆仿品青铜器里,一眼找出了混在其中的失窃玉璧——当时玉璧被做了旧,还刻上了假的乾隆款,连资深古董商都说不出破绽,林悦却指着玉璧边缘一处几乎看不见的水沁痕迹,说这是战国时期楚地特有的水文沁,仿品仿不出这种层次感。
也就是那次,苏然第一次对这个看似温和的文物修复师刮目相看。在此之前,她总觉得搞文物的人都带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直到看见林悦在广州的雨夜里,跟着她蹲在古董店对面的巷子里,啃着冷掉的盒饭,还能准确说出店里每一件摆出来的“古董”是哪个年代的仿品,甚至能推断出仿造者的手法出自哪个流派。
苏队?林悦的声音拉回苏然的思绪,铜禁的断裂面很整齐,应该是当年被强行从展柜里取出来时,用撬棍撬断的。你看这里——她指着一块碎片内侧的凹痕,这个弧度和十年前案发现场提取到的撬棍痕迹完全吻合,这能确认就是当年失窃的那尊。
苏然凑过去看,凹痕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锈迹,林悦说那是撬棍上的铁屑氧化后形成的,十年了还没完全脱落。库房里的空调风带着樟木的香气,拂过两人相靠的肩膀,苏然忽然想起十年前11·28案发生时,她还是个刚入职的刑警,跟着师傅去案发现场,只记得博物馆展厅里一片狼藉,展柜玻璃碎了一地,唯独少了最珍贵的云纹铜禁和另外22件文物。当时的监控被切断,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指纹,案子查了半年,最后成了悬案。
赵三那边招了吗?林悦起身时,顺手帮苏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这个动作很自然,像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苏然愣了一下,才想起三天前在云南抓获的主犯赵三,是这次破获文物走私案的关键人物。招了,苏然的声音软了些,他交代十年前是受了一个叫老陈的人指使,老陈当时是博物馆的安保队长,负责展厅的巡逻路线。案发当晚,老陈故意切断了监控,还把展柜的钥匙给了赵三,让他趁夜班交接时把文物运走。
林悦的脚步顿住了。老陈——陈建军,她刚进博物馆时的师傅,教她认识第一尊青铜器,还送过她一本手写的《文物修复笔记》。三年前老陈因病去世,去世前还反复叮嘱她,一定要找到十年前失窃的云纹铜禁,说那是博物馆的根。老陈……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悦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记得老陈最宝贝云纹铜禁,每次展厅大扫除,都要亲自用软布擦拭铜禁上的云纹,还说这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藏着春秋时期的工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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