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古镇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十月的潮气裹着老木头的腐味、河道里的水草腥气,在青石板路上漫开时,陆沉的皮鞋尖已经沾了三层薄泥。他站在青川古镇的石牌坊下,抬头看了眼檐角那只缺了半边翅膀的石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的配枪——这是他来古镇的第三个早晨,也是正式启动居民排查的第一天。林晓抱着笔记本跑过来时,呼吸里还带着早点铺的葱花味:陆队,维护队的人到齐了,在镇口的老戏台等着。还有,昨晚最后那通目击者电话核实了,是住在古桥边的王阿婆,她说三号那天晚上九点多,看见过穿蓝色工装的人在桥洞下抽烟。
陆沉点头,目光扫过牌坊后蜿蜒的街巷。青川古镇不大,三条主街沿河道铺开,最核心的就是横跨主河的望川桥——三名失踪者,全都在这桥附近没了踪迹。第一个是游客赵曼,九月十五号下午说去桥边拍夕阳,再也没回来;第二个是古镇里开手作店的李默,九月二十二号晚上关店后,监控拍到他往桥的方向走;第三个是上周刚失踪的大学生陈宇,他来古镇写生,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就是蹲在望川桥的石阶上画速写。先从工作人员开始。陆沉的声音压得低,没被晨雾吹散,古镇里固定工作人员就三类:维护队、售票岗、保洁组。维护队负责修桥补路,接触环境最多,先查他们。
老戏台就在望川桥上游五十米处,木质的台面已经泛黑,台柱上的彩绘褪得只剩零星的红。维护队一共七个人,穿着统一的藏蓝色工装,站成一排时,裤脚沾的泥点都透着整齐——除了最边上那个。
陆沉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人身上。他比其他人矮半个头,肩膀微微缩着,工装外套的拉链拉到顶,连领口都翻起来,遮住了半张脸。听见陆队的称呼时,其他人都下意识抬头,只有他还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地上有什么比案情更重要的东西。都介绍下自己吧。林晓翻开笔记本,笔尖悬着。
从队长老吴开始,七个人依次报了名字、负责区域和入职时间。轮到最后那个缩着肩膀的人时,他沉默了两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周亮。负责哪块?陆沉问。周亮的头又低了点:望川桥周边,还有西边的老巷。空气里静了一瞬。林晓的笔尖顿了下,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圈出望川桥三个字——三名失踪者,全和望川桥有关。老吴赶紧打圆场:周亮话少,人老实,在队里干了五年了,望川桥的石板缝都是他掏的。
陆沉没接话,视线落在周亮的手上。那是双典型的体力活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没结痂,像是昨天刚划的。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周亮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在西边老巷补墙。有人能证明吗?……没有。周亮的声音更低了,那边巷子里没人住,就我一个。
林晓在旁边记着,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晰。陆沉又问了几个问题,周亮的回答都很短,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没看见,偶尔抬头时,眼神也躲躲闪闪,像是怕和人对视。等维护队的人走了,林晓才小声说:陆队,这周亮也太可疑了吧?负责望川桥,还总一个人干活,没人能证明行踪。
可疑的不是没人证明,是他的反应。陆沉走到戏台边,手指拂过台柱上的划痕,你注意到他虎口的伤了吗?新鲜的,像是被金属划的。还有他的鞋,鞋底沾的泥里有草屑——望川桥边的草是稗草,西边老巷的是狗尾草,两种草的纤维不一样。林晓愣了下,赶紧翻出刚才拍的周亮的鞋的照片:那我们现在就去查他?
先查其他人。陆沉摇摇头,现在只有疑点,没有证据。先把所有工作人员的行踪捋清楚,再对比失踪者的时间线,避免漏了线索。接下来的两天,排查像一张网,慢慢在青川古镇铺开。售票岗的四个人都有明确的排班记录,监控能覆盖售票亭前后,三名失踪者失踪时,售票岗的人都在岗位上,没有作案时间。保洁组的六个阿姨,分工明确,每天的清扫路线都有登记,虽然偶尔会有重叠,但互相能作证,排查下来也没发现异常。
倒是居民走访时,冒出了些零碎的线索。住在望川桥北边的王阿婆,就是之前打电话的那位,又补充了细节:那天晚上我起夜,听见桥洞下有‘咚’的一声,像是东西掉进水里。我扒着窗户看,就看见个穿蓝工装的背影,蹲在河边抽烟,烟头的光一闪一闪的。您能确定是蓝工装吗?维护队的工装就是蓝色的。林晓追问。王阿婆眯着眼想了想:差不多吧,颜色深,夜里看不太清。不过那人个子不高,跟之前来修我家水管的周亮,个头差不多。
另一家开茶馆的老板李叔,提到了第一个失踪者赵曼:那天下午她来我这买过茶,说要去望川桥等夕阳。我跟她说,最近桥边在修护栏,让她小心点,她还笑着说没事。后来我傍晚关店,看见周亮在桥边敲敲打打,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他那天好像没戴安全帽——维护队干活都要戴的。线索一点点往周亮身上靠,但陆沉没急着找他。林晓把维护队近一个月的考勤表和监控录像翻了个遍,终于在一堆模糊的画面里,找到了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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