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麟飞一句关于“360行”的随口建议,如同在暗河精英们封闭的世界观上,轻轻敲开了一条缝隙。当杀戮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当未来突然拥有了无数种模糊的可能性时,这些习惯了黑暗与刀尖行走的杀手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名为“迷茫”与“希望”的混合冲击。
苏昌河关于暗河内部加强文化学习的指令,已经让苏暮雨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变革气息。然而,还没等他们完全消化这个冲击,火麟飞又抛出了一颗更具颠覆性的“思想炸弹”。
彼时,石室内的气氛已不似先前那般凝重。苏昌河去处理其他事务,留下苏暮雨与火麟飞,以及另外两位负责年轻子弟培养的苏家执事,继续商讨具体细节,比如该从哪些史书入门,如何平衡文化课与武艺训练的时间等等。
一位面容古板、一生都奉献给暗河杀手训练的苏家老执事,正皱着眉头抱怨:“……如此一来,每日练功的时间必然要压缩。杀手之道,在于千锤百炼,一丝懈怠都可能送命。习文……终究是旁枝末节。”
火麟飞正拿着一根炭笔,在一块石板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他想象中的“海外新基地规划图”,闻言立刻抬起头,一脸“你这想法太落后”的表情:
“老前辈,您这想法得变一变啦!”他放下炭笔,走到老执事面前,很是认真地说:“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呃,不对,是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把刀上嘛!”
他挥舞着手臂,开始描绘一幅在暗河众人听来近乎天方夜谭的图景:“你们想想,暗河总不能世世代代都干这个吧?打打杀杀多危险,仇家越结越多,还得整天提心吊胆被人算计。等以后……比如把那个浊清解决了,或者咱们去了海外新地方,稳定下来了,大家总要过日子吧?”
他眼睛发亮,挨个看过去:“到时候,喜欢安静的,可以开个书院教小孩读书写字啊!喜欢动手的,可以当木匠、铁匠,盖房子打家具!喜欢琢磨的,可以研究怎么种出更好的庄稼、酿出更香的酒!有点本钱的,还能组个商队,天南地北地跑买卖,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
火麟飞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景象:“360行呢!行行出状元!喜欢什么干什么嘛!多条技能多条路,总比只会……呃,只会一种‘专业技能’要强吧?万一哪天不想干这行了,或者干不了了,也有个退路,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对不对?”
石室内,陷入了比之前讨论“阳谋”时更加深沉的寂静。
那位古板的老执事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僵住了。另一位稍年轻些的执事,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下意识地喃喃道:“开……开书院?当木匠?跑商队?”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就连苏暮雨,那面具下的呼吸也似乎停滞了一瞬。火麟飞描绘的,是一种完全脱离了杀戮、阴谋、黑暗的……正常人的生活。一种他们从未想过,甚至不敢去想的,充满烟火气和平凡选择的人生。
暗河的杀手,从被选中那一刻起,人生轨迹就已经注定。他们是为暗河而生的刀,刀的归宿,要么是在杀戮中折断,要么在锈蚀中沉寂。从未有人告诉他们,刀,或许也可以被重新熔铸,打造成犁铧、厨具、或者任何一件平凡的器物。
“退路……安身立命的本事……”苏暮雨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两个词。这对于暗河的人来说,是何其奢侈的念头。他们习惯了不留后路,因为暗河就是他们唯一的后路,也是他们最终的坟墓。
火麟飞看着众人再次陷入呆滞,挠了挠头,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人总不能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吧?总得有点爱好,有点别的盼头嘛!”
那位古板的老执事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手指着火麟飞,语气带着一种被颠覆信仰的激动:“胡……胡言乱语!暗河子弟,生为暗河人,死为暗河鬼!岂能……岂能有此等懈怠叛离之念!这是对暗河先祖的亵渎!”
火麟飞被老执事的反应吓了一跳,但随即不服气地反驳:“这怎么是叛离和亵渎呢?这是为了让暗河变得更好,让大家活得更自在啊!就像……就像一支军队,不能只会打仗,还得会种地屯田,不然仗打完了吃什么?一个道理嘛!”
他转向苏暮雨,寻求支持:“暮雨兄,你说对不对?让大家多学点本事,暗河的力量不是更全面了吗?以后就算不接杀人的活儿,咱们也能靠别的本事吃饭,暗河不就更强大了?”
苏暮雨沉默着。火麟飞的话,听起来荒谬,却诡异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他想起了那些因伤退出、晚年凄凉的老人,想起了那些对暗河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除了杀人别无长处的年轻面孔。暗河就像一条吞噬一切的黑船,上去的人,便再难回头。
如果……如果暗河不仅仅是一个杀手组织呢?如果它也能为它的成员提供一种……不同的可能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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