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杨村和周围的山峦彻底吞没。
不同于以往的寂静,今夜的独立团驻地,声音嘈杂。
后方根据地的兵工厂,十几盏马灯和火把被高高挂起,将这片平日里只有白天才能开工的院子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刺耳的金属锉磨声,沉重的铁锤敲击声,还有夹杂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嘶吼声,汇成了一股滚烫的洪流。
兵工厂的厂长张万和,一个五十多岁、满手老茧和铁屑的男人,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木桌上。
他戴着一副镜片厚得能看到圈圈的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几乎要贴在一张平整光滑的纸上。
那张纸,散发着一股现代工业品特有的油墨味,上面的线条比头发丝还要细,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
这是李援朝带回来的“红色吐息”炮弹外壳及组装结构图。
“老天爷”张万和的嘴唇哆嗦着,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法理解的震撼。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部件的标注,声音发颤地问李援朝:“远征同志,这……这个地方,你写的这个‘公差’,要求在百分之一毫米之内……这不是开玩笑吧?”
李援朝站在他身边,神情平静:“张厂长,这是最低要求。这个部件的精度,直接关系到炮弹在空中的姿态稳定,差一点都不行。”
“百分之一毫米!”张万和猛地站直了身体,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我这厂子里最好的德国车床,也就能做到十分之一毫米!那还得是老师傅超常发挥,再加上运气好!你这……这是要用手给我磨出来一个神仙零件啊!”
他身边的几个老工人也围了上来,一个个看着图纸直摇头。
“厂长说得对,这不可能,这活儿人干不了。”
“是啊,咱这锉刀下去,一不留神就是半毫米,哪能控制得住。”
李云龙背着手,像一头焦躁的狮子,在旁边来回踱步。他一听这话,眼睛就瞪了起来。
“什么叫人干不了?他娘的,交到你们手上的,是能决定咱们根据地几万人生死的宝贝!别说让你们磨个零件,就是让你们拿牙啃,也得给老子啃出来!”
吼完,他又凑到李援朝身边,压低声音问:“远征顾问,真就一点办法没有?这帮老家伙的手艺我是知道的,他们说不行,恐怕是真的难。”
李援朝没有理会李云龙,而是看向张万和,语气依旧平稳:“张厂长,常规方法确实不行。但我们可以试试非常规的办法。”
他拿起旁边一块烧红的铁料,对张万和说:“我们没有高精度的机床,但我们有最有经验的老师傅。我们没有精密的测量工具,但我们可以自己造。”
李援朝不急不缓地解释起来:
“这个部件,我们可以先用最好的钢材,锻打出大致的形状,然后用最粗的锉刀打磨,留出足够的余量。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不用锉刀。”
“不用锉刀用什么?”张万和下意识地问。
“用研磨膏。”李援朝说出了一个这个时代完全不存在的名词,
“我们可以用最细的河沙,淘洗过滤,再混上动物油脂,做成研磨膏。然后制作一个标准尺寸的内模,用这个部件在内模里,靠人力,一点一点地转动,硬生生把它磨到我们需要的尺寸。”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工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李援朝,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这个道理谁都懂,但从没人想过,能用这种方法去制造一枚炮弹的零件。
张万和呆呆地看着李援朝,嘴巴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这……这得磨到猴年马月去?”
“我们没有猴年马月。”李援朝的声音冷了下来,
“渡边庆隆的先头部队,最多还有十天,就会抵达我们的防区。我们必须在七天之内,造出至少十枚合格的炮弹。”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上。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吼道:
“都听见了没有!七天!就七天!从现在开始,兵工厂所有人,两班倒,人歇活不歇!谁他娘的敢偷懒,老子亲自把他绑在炮弹上,送给小鬼子当礼物!”
他看了一眼那些核心部件,那些散发着幽蓝色光泽,如同艺术品般的战斗部,又扭头对自己的警卫员喊。
“虎子!去!把我藏在床底下的那两瓶汾酒,还有上次缴获的那条洋火腿,全都给老子拿到食堂去!今晚给工人们加餐!”
赵刚正好走进兵工厂,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的李大团长,这回可是真下血本了。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
李云龙瞪了他一眼:
“老赵,你少说风凉话。这节骨眼上,别说两瓶酒,就是要老子的命,只要能干掉渡边那个狗娘养的,老子眼都不眨一下!”
说着,他从手腕上褪下一块表,那是一块缴获的瑞士英纳格手表,表盘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他一直当宝贝揣着,平时都舍不得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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