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萧凡那首《虎啸营》的诗,在士林中的传唱热度尚未完全消退,一股阴冷的暗流便已悄然涌动。
最先发难的,是都察院一位名叫周廷的御史。此人是大皇子萧景恒的忠实拥趸,以言辞犀利、善于揣摩上意着称。在一次例行朝会上,当讨论完漕运事务后,周廷突然出列,手持笏板,朗声道: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萧衍抬了抬眼皮:“讲。”
周廷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臣弹劾镇国镇南王萧凡,恃功而骄,沽名钓誉,暗中结纳士子,图谋不轨!”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虽然弹劾功臣是朝堂常态,但如此直指“图谋不轨”的重罪,还是让不少官员心头一跳。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站在武官队列前列、神色平静的萧凡。
萧凡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廷弹劾的是别人一般。
“周御史,”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弹劾亲王,非同小可。你有何证据?”
“陛下!”周廷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证据便是近日在士林学子间广为流传的那首《虎啸营》诗!此诗看似颂扬将士英勇,实则包藏祸心!‘啸声绝处是归程’,岂非暗示将士只知有王爷,不知有朝廷?‘虎骨铸成不灭城’,更是将虎啸营凌驾于国家城防之上,俨然以王爷私兵自居!此乃其一,煽动军心,混淆忠义!”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帝和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其二,此诗刻意在科考期间流传,引得无数不明就里的学子争相传颂,对王爷推崇备至。王爷手握重兵,镇守南疆,如今又意图染指士林清议,其心叵测!此非沽名钓誉、笼络人心而何?长此以往,天下士子只知有镇南王,而不知有陛下,有朝廷矣!此风断不可长!”
这番话可谓诛心之极,将一首祭奠将士的诗,硬生生与“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联系起来,扣上了天大的帽子。
立刻有几位御史出列附和,言辞虽不如周廷激烈,但意思大致相同,都认为萧凡此举逾越了人臣本分,需要警惕。
大皇子萧景恒站在皇子班列中,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正是他授意的一步棋,目的就是要将萧凡架在火上烤,破坏其在士林中的良好形象,并引发皇帝的猜忌。
宰相陈松则老神在在地垂着眼皮,仿佛在打瞌睡,但偶尔抬眼扫过萧凡和周廷的目光,却透着精明的算计。他乐见大皇子与萧凡争斗,自己好坐收渔利,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再添一把火。
面对汹汹弹劾,萧凡终于出列。他并未急于辩解,而是先向皇帝躬身一礼,语气平稳至极:
“陛下,周御史所言,臣,闻之惶恐。”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看向御座上的皇帝:“《虎啸营》一诗,确是臣所作。然,其初衷绝非周御史所揣测那般不堪。南川一役,虎啸营将士伤亡惨重,十不存一。臣每念及此,心痛如绞。此诗,乃臣于战事结束后,祭奠英灵、寄托哀思之作,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一丝沉痛:“‘啸声绝处是归程’,是哀悼勇士魂归天地;‘虎骨铸成不灭城’,是祈愿英灵永护疆土;后两句亦是寄托我边军将士保卫家国、虽死犹生的信念。若将此等缅怀先烈、激励士气之心,曲解为结党营私,臣,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的辩解有理有据,情感真挚,与周廷上纲上线的攻讦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少中立官员微微颔首,觉得萧凡所言更合情理。
萧凡继续道:“至于诗词流传于士林,臣更是始料未及。臣久在军旅,于士子交游一道甚是生疏,从未有意传播。或许是军中儿郎感念同袍,无意间流出,亦或是确有学子敬佩边军忠烈,自行传诵。臣若因此获罪,岂不令边疆将士心寒?”
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向了“是否会让将士心寒”的高度,这是皇帝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陛下,”萧凡最后深深一揖,“臣之一切,皆陛下所赐。臣之忠心,天地可鉴。若陛下觉得此诗不妥,或有碍观瞻,臣请陛下下旨,严禁传诵,臣绝无怨言。臣只愿竭尽全力,为陛下守好南疆门户,余者,不敢亦不愿多虑。”
以退为进!主动请求皇帝下旨禁诗,既表明了服从的态度,又将皮球踢回给了皇帝——若皇帝真的下旨禁了一首祭奠英烈的诗,传出去会是什么影响?
皇帝萧衍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他目光深邃,扫过跪在地上的周廷,又看了看神色坦然的萧凡,最后掠过眼神闪烁的大皇子和不动声色的陈松。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首诗罢了,缅怀将士,激励士气,本是好事。周御史所言,虽有忧国之心,然未免过于牵强附会,小题大做。”
这话等于是直接否定了周廷的弹劾。
周廷脸色一白,伏地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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