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甲御天 第80章 卫擎苍

萧凡昏迷不醒，如同抽走了南疆梁军的魂。黑山城内，气氛凝重而焦虑。所有军医日夜不休地轮番诊治，汤药如同流水般送入病房，但萧凡始终沉睡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与疲惫之中，只有微弱而平稳的呼吸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冷锋日夜守候在门外，寸步不离，虎目布满血丝。那幸存下来的二十七名虎啸营战士，如同二十七尊沉默的血色雕像，固执地守在庭院之中，拒绝任何人的换岗劝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系着与主帅之间那根无形的线。

城外，大梁援军主力已然抵达，旌旗招展，营寨连绵数十里，军容鼎盛。援军主帅，乃是大梁另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卫擎苍。卫老将军年过五旬，鬓角斑白，但身材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面容刚毅，透着久经沙场的沧桑与威严。

他一到黑山城，并未急于摆出主帅架子，而是首先亲自前往病房探望昏迷的萧凡。当他看到那个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浑身缠满绷带的年轻人时，这位见惯了生死的老将，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震撼与敬佩。

“便是此子……以区区南疆数万疲兵，硬生生挡住了蛮烈十五万虎狼之师？”卫擎苍声音低沉，向一旁的冷锋问道。

“回卫帅，正是王爷！”冷锋声音沙哑，带着无比的骄傲与痛惜，“若非王爷奇计百出，亲冒矢石，更率孤军深入敌后焚其粮草，黑山城早已不存，我等皆已成南川刀下之鬼！”

卫擎苍缓缓点头，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国士无双！老夫驰援来迟，心中有愧啊。”他深知，若非朝中某些人为一己私利，多方拖延掣肘，他的援军本可以更早到达，萧凡或许不必行此险招，虎啸营也不会几乎打光。

他仔细询问了黑山城攻防战的细节以及萧凡深入敌后的经历，越是了解，心中的震撼与赞赏便越是强烈。

“传令下去，”卫擎苍对左右吩咐，“萧王爷养伤期间，南疆一应军务，暂由本帅代掌。但凡涉及镇南王旧部及黑山城防务，皆需与冷锋将军商议，不可怠慢。”

这位老帅的到来和明确态度，迅速稳定了因萧凡昏迷而可能产生的混乱。他以自身的资历和威望，暂时统合了援军与南疆原有部队，并给予了萧凡旧部充分的尊重。

卫擎苍并未因援军到来而急于求成。他亲临前线，仔细观察了赤色城的地形和南川军的布防，又详细研究了萧凡之前与蛮烈交手的所有战报。

“蛮烈虽新败，粮草被毁，士气低落，但其主力犹在，且赤色城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卫擎苍在中军帐内对众将分析道，“我军虽众，然多为步卒，强攻坚城，伤亡必巨，且正中南川下怀，彼可凭坚城耗我兵力。”

他做出了一个看似保守，实则老辣的决定：“传令！各军于赤色城外围险要处扎营，深挖壕沟，广设拒马鹿角，多备弓弩！给本帅将赤色城围起来，围而不攻！”

“围而不攻？”有年轻将领不解，“卫帅，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卫擎苍看了那将领一眼，淡淡道，“然后呢？就算拼光兵力打下赤色城，我等还能剩下多少力气应对南川反扑？蛮烈虽困守孤城，但其国内援军和粮草迟早会来。我们要做的，不是攻城，是困城！是耗死他！”

他手指点着地图：“我军依托工事，以逸待劳。南川军若敢出城野战，正好发挥我军弓弩和兵力优势，将其歼灭于野！若其龟缩不出，则其城内粮草终有尽时！萧王爷一把火烧得痛快，蛮烈此刻恐怕连老鼠肉都要省着吃了！待其粮尽兵疲，军心自溃，届时再攻，岂非事半功倍？”

众将闻言，皆心悦诚服。老帅用兵，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看似慢，实则是最稳妥、代价最小的必胜之道。

于是，梁军开始大规模构筑围城工事。一道道深壕、一排排拒马将赤色城围得水泄不通，高高的望楼之上，哨兵日夜监视着城内动向。梁军并不主动进攻，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牢牢锁住了猎物的咽喉。

赤色城内，气氛比黑山城更加压抑和绝望。

蛮烈如同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暴躁易怒，动辄打骂甚至处决将领士卒。萧凡那惊天一击，不仅焚毁了他的粮草，更彻底击碎了他的自信和威望。

粮草短缺的问题日益严重。虽然紧急从国内调运，但远水难解近渴。军队开始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士兵们每日只能得到勉强果腹的食物，怨声载道。杀马充饥的情况已经开始出现。

更严重的是军心士气。黑山城下的挫败、粮草被焚的阴影、尤其是萧凡以数百人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的恐怖传说，在南川军中广泛流传，带来了无法驱散的恐惧。士兵们私下议论纷纷，对主帅蛮烈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不满。

“十五万人打不下几万人守的城……”

“还被人家摸到老家烧了粮草……”

“听说那萧凡是天神下凡，刀枪不入……”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各种流言和恐慌情绪在军中蔓延，逃兵开始出现，虽然被抓住后下场极其凄惨，但仍无法完全遏制。

蛮烈也曾想过组织兵力突围，但看着城外梁军那严整的工事和森严的戒备，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卫擎苍的布防毫无破绽，突围无异于自杀。

他也曾寄希望于国内尽快送来大批粮草和援军，但梁军的围困使得运输队极难靠近，小规模的运输队根本无力突破梁军的封锁线。

堂堂十五万南川精锐（虽经战斗减员，仍超过十万），竟被活活困死在一座城内，进退维谷，士气日渐低落，看不到任何希望。这种缓慢而绝望的消耗，比惨烈的攻城战更加折磨人。

蛮烈第一次感到，自己或许真的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对手。那个至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即便不在战场上，其带来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整个南川大军。

南疆的战局，随着卫擎苍的到来和萧凡的昏迷，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阶段。一方围而不攻，耐心消耗；一方困守孤城，日渐煎熬。

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能再次打破平衡的人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