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甲御天 第79章 血路迢迢

冲出鹰嘴崖关隘，并非意味着安全。蛮烈布下的天罗地网，绝非一道关隘那么简单。就在萧凡率领残存的二百余虎啸营将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前方烟尘再起！

一支规模更大的南川骑兵，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看旗号，正是那奉命追杀萧凡的将领哈森的主力！人数不下五千骑！他们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横亘在萧凡北归的必经之路上，彻底封死了去路。

后有鹰嘴崖残兵正在重新集结追来，前有五千生力军铁骑拦路！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虎啸营将士，人困马乏，伤亡不小，面对这支以逸待劳的精锐骑兵，形势比在关隘时更加绝望！

哈森骑在战马上，看着远处那支狼狈不堪、人数稀少的梁军队伍，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萧凡！你果然从这里出来了！大帅真是神机妙算！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儿郎们，拿下萧凡人头者，官升三级，赏万金！”

五千南川骑兵发出兴奋的嚎叫，开始缓缓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流，准备将眼前这支小小的队伍彻底吞噬。

又是绝境！

虎啸营战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决绝。他们默默地调整阵型，再次将萧凡护在中央，准备进行最后的死战。

萧凡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疲惫感。连番恶战、沼泽跋涉，他的体力和内力都已消耗巨大。但他不能倒下！

他目光扫过身边这些誓死相随的将士，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被更加坚定的光芒取代。

“兄弟们，”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依旧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看来蛮烈是铁了心要留下我们。但想留下我们，就得看他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举起再次沾满鲜血的龙渊剑，剑尖直指前方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虎啸营！”

“在！”二百余战士齐声回应，声震荒野，竟一时压过了敌人的马蹄声！

“随本王——凿穿他们！目标，正北方！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却点燃了所有战士心中最深的渴望和最后的力量！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以区区二百余疲惫之师，向着五千养精蓄锐的铁骑，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

萧凡依旧一马当先，如同锋矢最锐利的尖端，狠狠撞入了南川骑兵的阵列之中！

砰！咔嚓！

恐怖的撞击声再次响起！人喊马嘶瞬间爆发！

这是一场更加惨烈、更加不对等的战斗！

虎啸营将士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不断有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下马背，瞬间被乱刀分尸或铁蹄踏碎。但他们死战不退！每一个人倒下前，都要拉上几个敌人垫背！他们的配合依旧默契，他们的刀锋依旧致命，硬生生在南川骑兵的洪流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血口！

萧凡更是将个人的武勇发挥到了极致！龙渊剑化作死亡风暴，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没有一合之敌！他不仅要面对正前方的敌人，还要时刻关注两侧，为身后的弟兄们减轻压力。内力几乎消耗殆尽，全凭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和超绝的武技在支撑！

哈森远远看着在己方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萧凡，又惊又怒：“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放箭！射他的马！”

密集的箭矢开始集中射向萧凡及其战马。

萧凡挥剑格挡，但座下战马终究只是凡驹，接连中箭，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

萧凡在战马倒地瞬间腾空而起，落地瞬间一个翻滚，避开数把劈来的马刀，反手一剑削断了几只马腿，再次跃起，夺过一匹无主战马，继续冲杀！

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展现了其不仅剑法超群，步战马战、临机应变皆已达化境！

但个人的勇武，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终究有其极限。

身边的虎啸战士越来越少，从二百余人，到一百余人，再到几十人……

每减少一个，萧凡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下。这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百战精锐啊！

他们且战且走，硬生生在五千骑兵的围堵下，向北冲杀了近十里！身后留下了一条由双方尸体铺就的残酷血路！

就在萧凡身边只剩下不足三十骑，人人带伤，几乎力竭，眼看就要被南川骑兵彻底淹没之时——

北方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大片扬尘！一面鲜明的“梁”字大旗迎风招展！

紧接着，是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数量远超眼前的南川骑兵！

“是我们的援军！朝廷的援军到了！”一名浑身是血的虎啸战士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正在疯狂围攻的南川骑兵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攻势为之一滞。

哈森脸色大变，看着那规模庞大的梁军骑兵正高速冲来，心知今日已无法达成目标，再拖下去自己都可能被反包围，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撤！快撤！”

南川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丢下满地的尸体和不敢置信的愤怒。

梁军援军的先锋骑兵很快冲到近前，为首将领看到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尤其是那支仅存数十人、个个如同血人般、却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的小队，无不震撼动容。

“前方……可是镇南王麾下？”将领试探着问道，声音带着敬畏。

雷隼拄着刀，喘息着，指向被围在中间、那个倚着断矛才能勉强站立的血人：“是……是王爷在此……”

那将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浑身铠甲破碎，被鲜血和污泥彻底覆盖，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手中那柄布满缺口的宝剑，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末将救驾来迟！王爷恕罪！”将领慌忙下马，单膝跪地。身后数千骑兵纷纷下马，跪倒一片，看向那几十个血人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敬意和震撼。

他们无法想象，这区区几十人，是如何从南川重重围困中杀出来的，又是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萧凡看着眼前的援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雷隼和幸存的虎啸战士惊骇欲绝，拼命扑过去扶住他。

那位梁军将领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发现萧凡只是脱力昏厥，并无致命伤，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震撼却无以复加。这位传说中的镇南王，竟是如此悍勇！

“快！护送王爷回黑山城！请最好的军医！”将领急忙下令。

黑山城外五十里遇援的消息很快传回城中。

当萧凡被紧急送回黑山城时，整个城池都轰动了。

冷锋以及所有守军、百姓，都涌上街头，想要亲眼看看那位创造了奇迹的王爷。

当他们看到被抬回来的萧凡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个曾经英姿勃发、智珠在握的镇南王，此刻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鲜血浸透，伤口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他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跟在他身后，那仅存的二十七名虎啸营战士，同样人人重伤，相互搀扶着，却依旧努力挺直着脊梁，保持着军人的尊严。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历经地狱归来般的冰冷死寂。

去时五百铁骑，归时仅剩二十七人！

这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悲壮！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抽泣声渐渐响起，很快蔓延开来。许多百姓和士兵都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他们知道，正是这五百勇士的舍生忘死，才换来了黑山城的存续，换来了他们的生机。

冷锋扑到担架前，看着昏迷的萧凡，虎目含泪，声音哽咽：“王爷……王爷您醒醒啊……”

萧凡被立刻送入最好的病房，全城的军医都被召集而来，竭尽全力进行救治。

那二十七名虎啸营战士，也被精心照料，但他们拒绝离开萧凡病房左右，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沉默地守候着。

黑山城内，自发地挂起了白幡，不是为逝者，而是为生者祈祷，为那位浴血归来的战神祈福。整个城池，都沉浸在一种悲怆与崇敬交织的氛围之中。

蛮烈的十五万大军退了，南阙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胜利，是以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镇南王萧凡的名字，和他那支几乎打光了的虎啸营，用鲜血和忠诚，在这片土地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传奇。

而此刻，传奇的主角，正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与死神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较量。